欧庙往事

第一打工老头

     施传宝的传奇

        施传宝是欧庙街南头人，他家与万国子家斜对门，万国子是我的同学。我去万国子家玩，可以看到他，他老在家门口近处施施而行，两眼漠然，嘴角嘟囔，漫不经心，无所事事的样子。万国子告诉我，施传宝精神受到刺激，是个神经病。细问，原来他是孙玉国的营教导员，珍宝岛之战后，军方树孙的旗子，把孙包装为英雄，把施包装为狗熊，施接受不了，疯了，被遣送回原籍，靠当老师的老婆养活。

    有一天，十字街和南街的路面上忽然出现了几处大幅标语，人们交头接耳，原来施传宝发疯，拿了人家放在茅厕里的尿罐子装石灰水，以刷尿罐子的桃粟刷子当笔，夜里跑到街上刷标语，写的是“共产党 08 放电能 杀害人”，字非常漂亮，竖幅，工具简陋，地面不平，可见施传宝本事不低。08是湖北国际电台的代号，在欧庙镇西3里，有一个基地，栽了大片的天线杆子，高高低低，电线盘龙错节，据说可以接收或干扰国际信号，工作区四面有围墙岗亭，有军人站岗，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我那时，感到这个单位很神秘。施的标语要表达什么呢？谁也看不懂。有人牵绳保护现场，到下午，来了县公安局的侦查人员，爬到房子顶上，拍照，在房脊上走来走去，高高在上，非常严肃和威风。

    施传宝被带走了。

    我去万国子家玩，看见他老婆梁老师黯然神伤的样子。

     注：前几天我问万国子施传宝后事如何，万国子说，后来平反了，补发了不少钱，无福消受，很快驾鹤西去了。军方澄清他不是临阵脱逃，而是背着受伤战友离开阵地去救治。最近看到消息说，往年为迎合上层所好，军报不惜编造歪曲事实，什么王杰、蔡永祥、刘英俊、门和等等的事迹是为了掩盖事故。

     张春强反潮流

     北京出了黄帅，无独有偶，襄樊一中也冒出个张春强，在政治课上与老师辩论资产阶级法权的理解。襄阳报如同两报一刊的作法，连篇累牍，大肆宣传。我私下揣度，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他们那么高的理论水平和政治眼光从何而来呢？

    1976年，室友张明读书在襄樊市，革干家庭出身，言谈举止，都成熟睿智，后来当了厂长书记。问他可认识张春强，张明说当初张春强出名后，曾前去拜访，但此人很牛，对来访者不屑与语。

    后来，听说张春强步黄帅后尘，也去美国了。

    有的人就是天赋高。

    史老师

      1973年上半年，恢复老学制，到秋季才招生，故上无二年级，下无一年级，我们这一届三个班，一百多人，学校很清静。

    一天下午，张老师（班主任，教英语）领来一位新老师。给大家介绍说，这是史老师，年轻，能耐高，以后教大家英语，装作不着痕迹，说他是省城大领导家庭的出身，大约是为了表示对新老师的尊重，介绍中还夹杂些英语句子，热情洋溢。史老师好像对此没兴趣，无表情，对大家颔首，走了，完成了见面仪式。

    史老师身材笃笃敦敦，方脸，五官周正，板寸头发，不说话，让人敬而远之。传说他父亲是一位厅长，因此他在江城很牛，他父亲管束无方，无奈把他发配到襄阳，大约是让他吃些苦头，使他有所收敛。县里又把他安置到欧庙高中。曾经沧海的背景，当然小地方的一切均不在眼下。给我们上过英语课，似乎没有张老师所赞美的高明。我们和他没有交流，感觉高不可攀。但看得出，他也寂寞，经常是，独自一人在操场里打篮球。

    襄阳府城的知青，有时候跑到学校里玩儿，有一拨儿，据说是知府通判团练使的子弟，曾有过看戏时把当地人腿打折的壮举，来到校园如临无人之境，见史老师一个人打球，未曾见礼，直接抢球。史老师当然不买账，理论。对方不知高低，气势汹汹，势在动武，有人来劝架，顺便告知史老爷子的爵位。原来都是自家人，水浒英雄，不打不成交，彼此握手言和，互道相见恨晚，高高兴兴一块儿玩。知青常来常往，史老师在欧庙这乡下，有了自己的朋友。

    那时候也是讲门第的。

    老崔

       我原先写过三忠于四无限运动的回忆文字，里头谈过老崔，照抄：

    粮管所的老崔，是一位抗日老革命，听说他制作的花样多而美，我专门前往观赏，果然名不虚传。老崔的“忠”字是用毛主席语录组成笔画、填成忠字。例如：“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等，既是一个忠字，又是一条语录。别人只敢用红黄二色，老崔是老革命，代表了革命的方向，他按照自己的趣味，充分展开想象，他的作品五光十色，斑斓多 ，人们只好自愧不如，承认老崔高人一筹。图案布满老崔家的四壁，门户开放，供人瞻仰。
    老崔在欧庙这小地方简直是鹤立鸡群，高高在上。老崔是山东人，远看高大魁梧，近看肥头大耳，说话声音洪亮，给人的第一印象如俗语形容的傻大黑粗是也，所以气场强大，非等闲可比。尤其分量重的，他是老革命，资格老，县委书记韩文孝是他当年的警卫员，偶尔坐吉普车来看望他。往年小汽车叫做小宝车，能够乘坐的人全县屈指可数，因此小宝车是物质享受的顶级标志，又是高级人物体面风光的招牌，小宝车停在粮管所门外，引来孩子们围观，为了表现这种崇拜的心情，童谣有词儿：“小宝车，圆又圆，里头坐个刘胡兰，刘胡兰，挎盒子，打死地主老婆子”。县委书记，小宝车，平时难以见到的人乘坐不可常见的物，来乡下拜望老崔，这是何等高的级别?这是何等人物？这意味着非同一般的尊贵。当年在欧庙，提起老崔，谁敢不敬？

    老崔抗战时被日本鬼子抓住后施以酷刑，身心受到很大损害，解放后受照顾，安排在欧庙粮管所吃俸禄，职务大概是副主任，负责什么具体工作不明说，实际上可为可不为，到月领饷即可 。若是健康，论资排辈，应该坐在比县委书记更高的位置上，当然，革命工作不论职务高低，没有高下之分，都是人民的勤务员，都在为人民服务。宣传说辞说归说，建国前参加革命的级别低的老革命们大多选择在粮管所、食品所里任职，目的是为了多吃多占的方便和正当，自然这种状态官家不明说，一般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说或者不便说，都知道，老革命们打江山有功，享受点优待在情理之中。
    我上高中时，学校里请老崔给学生们做革命传统教育，地点在充作会堂的胡家祠堂里，凳子三面围坐 ，讲台设在四合院天井的南口，桌子上覆盖了床单，除了麦克之外，还摆放了一杯茶水，这是当年最高规格，表示学校对老崔的尊重。老崔接受了热烈掌声后，坐下开始讲话，开场话说完，老崔站起身来作自由谈，走到讲桌前边左右来回游走，不用麦克，一边引吭高声：“日本人侵略我们，打到了家门口，咱家乡成立了游击队，打仗会死人吶，游击队里头人很多，也有我崔二黑！”“日本鬼子打我，压杠子，坐老虎凳，灌辣椒水，我崔二黑怕不怕？不怕，革命就是要流血牺牲，咱崔二黑要是怕那小日本，咋会参加革命呢？哈哈，我不怕他奶奶的日本人！”老崔讲到得意处，眉飞色舞，伴以大手挥舞以状声色，真正英雄气概，气贯长虹，深深地打动和感染了我们这些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这不就是眼前的面对敌人的刺刀脸不变色心不跳的江姐成刚吗？

    当时的口号是反帝防修；抓革命，促生产；农业学大寨。要求社员们好好种地，多打粮食，支援国家和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受压迫剥削的亚非拉人民，不许农民上街交易，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简称打办室）贴在大礼堂门口的标语：打击弃农经商，投机倒把！一小撮地富反坏右这些五类分子哪敢不听，贫下中农本应拥护国家政策，无奈他们之中少数人思想觉悟低，对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危害性认识不足，或干脆说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老想把家里的粮食蔬菜换点钱，买针买线，称盐灌酱油，偷偷溜进街边卖农副产品，破坏了革命的大好形势。对此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要严防严打，这时，老崔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每天，他带领几个年轻人，骑上自行车跑到欧庙镇西5里地的207国道旁，站岗放哨，监视过往人等。这儿是交通枢纽，千弓公社十几个大队去欧庙的必经之地，村庄和道路一览无余，老崔器宇轩昂立在路边，威风凛凛，不怒自威，他的新嘎嘎的28永久车刹在路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乖乖，妄图上街买卖东西的人远远看见这等架势，莫不退避三舍望风而逃!那西半栅的老实巴交的老社员们，哪个敢轻举妄动！

    毛主席在文革初期谆谆告诫老同志：“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老崔在新形势下坚定无产阶级专政下继承革命的信念，永葆革命青春，人尽其才，才尽其用，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再立新功。

老党

寥寥几笔，人物形象已凸显。这笔力磨炼可见天长日久。

云上云上

4个人物形象，4个不同的故事，生动形象，栩栩如生，欣赏学习。

伊人轻舞

拜读老师的故事，学习，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