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邻家女孩》

摇钱盆

　　一
　　邻家女孩姓汪，排行五，许多人就叫她汪五，汪五很幸运，出身条件优越，无论干什么都独占鳌头，读书选学校，可以选择最好的学校，读书没有钱，可以全部减免学杂费，生活困难，自有政府扶贫照顾，救济款扶贫款源源不断，救济的棉衣这一件还没有下水洗一次，下一次的救济棉衣又发下来了，这在那个糠菜半年粮的年代，很惹人眼热。
　　我喜欢读书，做梦都想读书，可惜没有资格，助学金照顾贫下中农子弟，不可能资助你残渣余孽。
　　汪五的父母却不愿意让孩子读那么多的书。读恁么多的书干啥？当臭老九吗？知识越多越反动，还不如早点下地当农民早点挣工分。
　　汪家是有条件读书的，可他们却不想让孩子读书。我是想读书却没有资格，天命如此，无奈何！
　　汪五读了多少书，我不知道，只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是人民公社的小社员了，还记得小时候的我，在干活儿歇稍休息时，往汪五的裤裆里塞泥巴团，因此糊脏了她的裤子，她哭着去告她老汉，还害我畏怯了好多天，深怕她老汉拿棒棒来打我。
　　因为是邻居，我从来没有留意，这个小姑娘渐渐的长成大姑娘了，因为是邻居，我也没有留意，长成大姑娘的汪五很是漂亮。
　　还是蔡家驹来我家作客，蔡家驹说：“你隔壁的女孩还长得很乖吔！”
　　这时我也才察觉，这汪五长的确实乖，鹅蛋脸盘双眼皮，眠嘴一笑还露出一对酒涡儿，还真的算是一个美人儿。
　　我不敢存非分之想，贫下中农的女儿，不可能嫁给你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知道汪五蠢笨是在改革开放以后，那一年领导安排我当作业组长，我就安排汪五记渣肥，社员们把渣肥挑来倒在土地里改良土壤，社员挑来的渣肥要按重量计算工分，这就要安排人称秤，于是我就安排汪五计数，做梦都没有想到，等我拿到她记下的数据时才傻了眼，只见纸上写着10015、10055、20023、20058……我问她：“你这是记的些啥？哪一个挑得起恁么多？”她接过纸条读给我听，“一百一十五、一百五十五、两百二十三，两百五十八、……”我恍然明白了，她是把一百和一十五分开来写了。这是我这一辈子遇上的，第一个这么记录数目字的人。
　　我不可能说她写错了，只说：“你们有条件，读书不要钱，吃不起饭有救济，朗格不多读点书嘛？”汪五不屑的说：“我老汉说的，‘农呵皮’，读恁么多书做啥子，凭力气挣工分，凭成份吃救济，用不着那么淘神费力的去读书。”闻听此语，我无话可说。
　　二
　　也许就因为读书少缺乏知识，这长相漂亮的汪五，问题就出在了她的婚姻上。第一个男人姓张，称称透透的一个儿娃子，经人介绍两人结的婚。
    谁都没有想到就在新婚之夜，汪五在新房里大喊大叫：“狗日的不要脸哦！看别个屙尿那点哦！狗日的不要脸哦！摸别个屙尿那点哦！……”这汪五的新房，就在大路边，尽管是在夜晚，过上过下的人还是很多。汪五的嚷叫被许多的人听了去，从此以后，那姓张的儿娃子一出门，就有人开玩笑似的喊：“狗日的不要脸！看别个屙尿那点！狗日的不要脸！摸别个屙尿那点哦！……”逐渐的有小孩追着小张的屁股喊，甚至在大街上也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说：“狗日的不要脸……”小张受不了，只有离婚而去。
　　没有想到小张离去了，却给汪五的肚子里留下了一个孩子。
　　为生肚子里的这一个孩子，汪五吃尽了苦头，痛的死去活来。女人间在一起，自然要谈孩子，不但要谈孩子，还要谈生孩子的苦楚，不知道是谁对汪五说：“没有办法，变了女人就要生孩子，你不想生孩子，除非你不让男人搞你！”汪五记住了这个女人对她说的话。
　　这个女人的话，给汪五的第二段婚姻种下了祸端，汪五的第二个男人不知道是哪儿的人，两个人结婚后经常打架，几乎天天打，没多久两人离婚了，男人离开时才对人说：“狗日的不让老子搞，每一次搞都像上尖刀山一样，狗日的拼命反抗，这样的女人哪一个男人受得了，只有离婚算求了。”
　　这个男人走了，又给汪五留下了一个孩子。那曾对汪五说让男人搞了就要生孩子的女人，知道是自己说的话惹的祸，就对汪五说：“生孩子是女人的本分，你嫁给他就是他的人了，你不让他搞科德平么，你呀你真该多读点书。”
　　汪五的第三个男人，原本是可以给汪五的生活带来转机的，不料这第三的个男人，不知道患了什么病，突然一下子就死，这个死了的男人，又给汪五留下了一个孩子。
　　汪五的孩子，大的七岁，小的五岁，最小一个两岁。
　　一日我从汪五门前过，只见汪五抱着小儿子使劲摇晃，一边摇晃一边问：“昏了没得？昏了没得？……”我有些奇怪，走上去问：“你做啥子哦？”汪五说：“三个娃儿都感冒了，我去看了赤脚医生来，赤脚医生开的药，说‘大的吃一颗，小的吃两颗，这种摇昏了吃’，我给大娃儿吃了一颗，给二娃儿吃了两颗，这一个娃儿我要把他摇昏了才喂他。”
　　闻听此话的我，真的无话可说，唯有叹气而已。

李听圃

朴实的笔触，生活里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