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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夜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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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3 15:40: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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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夜叙
——李芳洲2012-07-24
几杯自行勾兑的鸡尾酒下肚,大伙都有几分醉意,几分兴奋,几分朦胧。闹腾了一个白天,由老中青7男女组成的小团队,琴棋书画都有两下子。然而在中秋夜,无眠无梦的此刻,有人竟提议讲个故事来做一日游的总结。
讲什么呢?大家争论起来。我打断大家道:“新的黄段,八卦新闻,上网微博一搜,便一览无余,一点没意思。动动浏览器,鼠标,触摸屏,海量信息便如黎明的旭日喷薄而出。这些泛滥成灾的咨询,了无新意,只有过去了的,上个世纪的不远不近,稍许穿越。这些离远处更远,离近处更近的,方可称之曰故事。它们因滔滔岁月的冲刷,或在沙石沉积中藏有金子,在时光飞逝里暗含感动。那些震颤心灵,洞悉人性,即无需时尚标签估价,却如金钻炫耀,本身便有奢侈品牌的效应。我们中一定有谁能讲出这样的故事。它不要来自互联网,不要取材于已有的书籍。即引人入胜,且感人至深,还能让人回味与反思。谁行?请毛遂自荐吧。”
沉默两分钟,就有位身为老警察的朋友,用苍老悠远的声音,干咳两声,打破沉寂,真像打从哪个时空隧道蹒跚走来的老者。用深沉低哑的男中音,开口于一声叹息。就这声重重的长叹,便序曲一样,铺垫了,使你不得不洗耳一听。
唉,那是60年代的往事,大陆和台湾互相单日双日炮击,政治宣传用的是风筝,气球,海漂、散传单和其他宣传品,用以策反和动摇对方的军心和其他人员。另外也用短波、中波、长波、电台搞心理战,进行喊话宣传。双方的攻势都很猛,都把对方说的一无是处,同时拼命美化自己,煽动、蛊惑的不实之词扰乱人心。使多少不明就里者上当和丧命。其中有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民,居然也搀和到这场极可怕又莫名,令人惊诧且惊悚到荒唐的游戏里。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我管辖的种茶监狱农场,送来一个美蒋特务。我职业性地前去审视,只见进来那人矮小、瘦弱、肮脏、猥琐,五官里没有一官说得上像样。一看就是严重营养不良,无知识、无分文、穷乡僻壤的男人。肮脏、贫穷类乞丐,傻帽、无知似智障。演娄阿鼠差不多的这么个家伙被押了进来……我心想,就这么个货,配做美蒋特务,美蒋特务也太找不到人了吧。当然,我心里也蹙起一道皱纹,谁知会否又是什么地主富农的后代,蒙受的冤狱。看过材料,又审问过他,原来经过是这样……
他说:“我几代都是雇农,穷得差不多舀水都不上锅。”我想,怎么老有一些像孔子学生棘刺、颜回的又从两千年穿越回来。他说:“我只念过两年半书,无文化,无老婆。家里只有土改时分的一间房子,时常一天只吃一顿饭……”我有些不耐烦,打断他道:“王重草,说说你是怎么当上美蒋特务的,谁发展你加入这个组织的?”我重复了三遍,他才似懂非懂地说:“回,回干部。我们没有组织,也没人来发展我。”我呵问:“那你又怎么会跟美蒋特务挂上钩的?”他说,“从来就没有这些事,是我偶然到城里一个侄儿家串门,看到他桌上有个小匣子,很好奇,便问这匣子里装的什么?里面有吃的嘛?侄儿说这不是匣子,我不信,非要用手去打开。侄儿抢过去,拨弄一下就放出一段很好听的音乐。是一个女生唱的。我从没有听过,听起来像喝蜂蜜。”我问:“唱些什么?你还记得吗?”他说:“记,记得一点。”我呵道,“说!”他有点不好意思,“这歌我听了多次,所以记得大概。她唱的是‘我要为你歌唱,唱出我心里的舒畅,只因你带给我希望,又重回我身旁。我若是失去了你,就像那花园里的玫瑰,失去了它的娇美,变成它的眼泪光辉……’那女生唱完,甜蜜地撒娇,并和一男子说着什么我听不懂的话,因为杂音噪音很大,便被侄儿关掉了。我问,这神奇的玩具是什么?侄儿说是半导体收音机,我说刚才唱歌的人,不像郭南英吧,是不是文工团新来的年轻演员。侄儿说不知道,也许是吧。我说太好听了,这半动体要多少钱?侄儿说,是半导体,要20多元。我心想等分了粮食,哪怕卖掉一半,我也要去买一个。我把这个想法对侄儿说了,侄儿笑我,‘你听得懂什么哦!是被那唱歌的女声迷住了吧?’还嘲笑我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我虽不承认,也觉得聪明的侄儿猜得很对。他看我把那收音机摸来摸去舍不得放手,便说其实自买材料找人装一个也用不了多少钱,10多元就够了。侄儿说完,一把夺过收音机,锁进抽屉。我央求道,‘好侄儿,你就可怜可怜你这老光棍的舅舅吧,把你工资借10多元给我,马上求人帮我装一个,卖了粮我一定还你。’于是侄儿答应了,还帮我真装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
从此我在他指点下学会了使用短波,长波,中波。但是他绝没有教我收听敌台,那都是我自己摆弄,随意乱拨乱收,慢慢学会的。其实我真正想听的,就是那女生唱歌。想享受喝蜂蜜的感觉。我找呀找呀找了好久,中波没有,短波杂音又太大,始终听不清楚。终于有一天深夜,被我无意间逮到了。于是我一有空便听,听那女人和别的女人唱歌,实在太好听了。因为我总听那台,才知道那台叫‘正义之声’,在台北发音。慢慢听懂了那是国民党在台湾的广播。因为常听,便对广播中的内容很好奇。知道外面原来还有一个能吃饱吃好,穿得起漂亮衣服的世界。那世界里有跟我们队上完全不一样的好看女人,这一来我便时常精神恍惚,如醉如痴、似梦似幻,白天黑夜地想,会不会自己有一天也可以过上那样的日子呢?我不敢问谁,也不知有什么后果。就照着广播里多次念叨的地址给他们电台写了封信,我写的是,你好!曾今朝同志,我是陈家沟羊羔队的农民。想参加你们,愿意按你们的要求干事。我有很多亲戚朋友,可以给你们帮忙……如果你们要我,我不要经费,不要奖赏,只要能给我一床棉被,一套棉衣裤,一双鞋就行了。如果还能让我看一眼那唱歌的女人,叫我去死我也没有怨言。我东凑西借,搞到8分钱,买了张邮票贴上,把信扔进邮筒,静等好消息。两周后的一天,我正背着背篓,预备出工,忽见几名警察使劲敲门。我想自己又没偷没抢,怕个什么?便利索地打开门问,你们找哪个?他们中有个警察拉下我的背篓,说放下背篓,跟我们走。我说跟你们去哪?我还要去挣工分呢。便用手护住背篓不放,警察笑骂道,哎呀,你8分钱还想背一背篓吗?我这时才模模糊糊地明白是寄出的那封信惹来麻烦。就这样被带上手铐,关了一年半。审讯多次,要我交代投敌叛国的过程,都和谁有联系。哪一级国民党特务找过我,我的动机又是什么?我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蒙头转向,糊里糊涂,摸不着头脑,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自己当上了电影演员。”他说,“我被打过、骂过、整过、饿过、吓过,他们用各种方式也没弄出个名堂。不是我坚强,我不是江姐,不是许云峰,也不是小萝卜头,我是真的没有做过他们问的那些事儿,压根就没听过那些特务机关的名称。除了队上的人和亲戚社员,我没和任何外人有过任何来往,唯一错的是想要衣服鞋子,被子,听那女人唱歌,才写了那封不该写的信。”说完他哭了,哭得很惨,浑身抖得厉害,像个无助受尽委屈,被虐待被欺负被冤枉打骂罚跪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另外两名警察虽然见过各种审讯犯人的场面,那一天竟没有对他发火和训斥。只等他哭够了,才把他送进号子。他已被判刑20年,就和别人一样每天去种茶,摘茶吧。
王重草和别人一样,周而复始地劳作,很听话,不惹事生非。每当别的犯人争吵闹腾,他总是静悄悄地趴在草堆上。即使有好事者打骂他,他也默不作声,只用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对方。在他看来,做田里的农活,跟上山种茶没多大区别。这里吃的虽很差,倒比家里略强,因此还是满意的。这话并非我凭空想象,是从他组长那听说的。可唯一的遗憾便是无法听收音机里那女人唱歌。
我由于职业特性,多少有些冷酷,生硬,尖刻,不善以温情看人,更不会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换位思考,从别人的角度去想。然而奇怪的是,自那个娄阿鼠似的王重草一番平淡无奇的话,竟在我冻僵到麻木不仁,死水一般的心里荡起一丝涟漪。像他那般穷、愁、苦,且长有一颗稻草人般脑袋的心里,还有对生活、对美好的向往、渴求,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是不是也算作人类朴实价值观?朴实价值观的定义,乃人性的共通。像我们这样鹰犬般没有大脑地执行一切,处理一切,有无对错之分?我们在劳改犯人的同时,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牧羊人手持皮鞭,貌似威武,自己不也被羊群羊毛绑架得失去自由吗?这个可怜卑微的家伙,也许常在草堆上做着听歌的甜梦。使精神吸毒似的神游太空,使梦幻清脆碧蓝,宛如云朵依偎着霞光。枕边靠着唱靡靡之音的歌女,白天的茶林反成了他与幻想中情人一同嬉戏游乐,浪漫的伊甸园也未可知。我每次看到他那双安详中有期待,浑浊浮肿的眼睛,恍惚有迷惘和被饥渴敖干的泪,心就有点痉挛。撇开政治不说,那特殊年代的怪现状,实在是说不完,理还乱,叹不完,碰便痛的伤口,不愿再撕裂,不知是同情他还是怜悯自己那一整代人。
日子就这么水一样地流动,斗转星移,他来农场监狱差不多12年,已经53岁。如果我老婆不在去世前讲,我将永远不知道就在我们身边发生的一桩事。大约也是深秋的一个夜晚,那年秋天,雨水特别多。凌晨2点多,老婆拿着手电到简陋不堪的女厕所方便,大雷一次次在前面路上炸开,好在男女狱警均已习惯。进了女厕所,她撩开雨披帽子,在一道闪电中看到角落里有个人影,急忙拉上裤子,用手电去照,厉声呵问,“你是谁?上这干嘛?”那人被手电一照,浑身抖作一团,磕头如捣蒜地说,“报,报告干部,我是王重草。我,我是从铁丝网下爬过来的,因,因为我从没看过女人的下体,便想秘密地躲着看一眼。”他边说边哭,“求求你,饶了我,我只想看一眼,绝不做别的。真的。”他语无伦次,呜呜地哭起来……老婆说,“别做声,让我满足你”,她重新拉下裤子,说:“快看吧!”可是一打电筒,没电了。又等了一阵,一道很亮的闪电把王重草吓的不敢看。我老婆低声说,“我让你看,你就赶快看一眼,我不会告你的。”等了一会,虽说只有不到10秒,两人都紧张地就像过了一世纪 ,终于等到了又一道闪电。王重草紧张、恐惧、贪婪地在闪电地下用眼看了老婆下体。老婆说,当时他脸上竟露出孩子般单纯的笑容。平日那浑浊的眼睛,亮的如小溪一般,清澈到没有一点杂质,纯粹无邪,无欲无恶,叩了两个头,带着满足,心醉,如探宝成功,飞快地顺着原路,滚得满身泥污,冒着雷雨爬回牢房。
过了两天,有人报告王重草没出工,管教干部和医生前往牢房草堆一看,他已经死了,死得没有痛苦,没有遗憾。因为他的嘴角有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两眼轻轻闭着,跟睡着一般。他的死跟蚂蚁一样,只是几年后,老婆被病魔折磨的快死之前,讲出这段经历,才使我把他们串联起来。我听完老婆的叙述,亲吻了她的脸说:“你是伟大的!为了你那人性的光辉,我将永远铭记、感激,我为有你而骄傲,并永不续弦。”妻子在我的赞誉下,那干枯的病容,竟绽放出与我初夜的花容,幸福地离去。我对着她的遗体说:“安息吧!我将在心中的神殿把你永远供奉、膜拜,直到永远。”
故事讲完了,许久许久没有人说话,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掌声后仍归于沉寂。夜也深,我们像是刚刚打开一本万页巨著,刚开启扉页,便阅读到只存在羊皮纸的古代典籍中才有的记载,心好累好累,头很痛,胸很闷,手也划不动桨,任其飘摇在水面。那坐在船头的两人很年轻,我和朋友们半躺着,斜倚着,听船底哗哗的水声,没有睡意,没有杂念,更不可能在此时迸发出创新。各自想着心事,缅怀那年月因各种不幸,被特殊的英雄伟人打造的历史巨轮,碾碎的精英和普通稻草人,没有幸免,只有先后;没有幸运,只有需要;没有侥幸,只有疯狂、遗憾的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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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发表于 2013-10-14 15:35: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soso_e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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