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连载】…… 《心照不宣》

克谐

【小说】《心照不宣》……第一章  “四人帮”垮台后

“四人帮”垮台后，不光是报纸和广播上面，而是任何省市区县乡镇农村的房舍内和街道两旁，随处喜闻乐见像“大字报”语气样的声讨性字词话语，并伴随着举目可及各种样式极其形象而刻意夸张的漫画讲解，人们都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真是罪有应得啊！”
此种时刻，是否也会有人进一步思考过，并提问了这样一类问题：“既然祸国殃民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早点揪出来呢？”
在中国距离首都相对偏远省份的一个不大不小城市中，有一所新中国成立后才由东海岸内迁的师范院校。近黄昏时分，本是这所学校毕业后，留校当上数学讲师，不久又转行从事了行政工作，现今是团委副书记的董亮，心里就嘀咕着类似上面一模一样的问题：“罪有应得啊！为什么不早点揪出来呢？”
此刻，董亮独自在校园里溜达着，并不时地停下脚步。他一会儿站在教室墙头的水泥黑板前，一会儿在一些临时竖起来的纤维板宣传栏两边，仰面欣赏着从教研室或各年级各专业班里，汹涌出来的相似而绝不雷同的苦大仇深和同仇敌忾。
下午，在党委召开的教职员工大会上，王副书记传达了上头关于清理“三种人”的文件。宣读文件后，王副书记即兴做了一大段补充性发言。
台下品咂着领导那话里话外的点拨和影射，董亮预感到：“要有事情发生了。”
曾经的学校“文革”办主任，现今依然是党委一把手的刘文杰书记，有半年时间没在公共场合上露面了。现如今，学校政治性文件学习和宣传工作，都由王副书记主办和督促。粉碎“四人帮”后，老校长也变得格外有了些精神，近来又有传说，他可能要上调了；再者说了，校长这些年在学校里形象，与其说是“业务榜样”，毋宁说是“反面教员”。所以，至于现任校长的举止和行踪，除了少之又少的某几个人可能关注外，就连团支部副书记的董亮，也没有十分在意。
这段时间，在三天两头政治学习中，虽说刘书记一直没露面，但会上也没有谁公开地询问过此事。特别是王副书记，会前会后，更是一次也没有做过解释。
十多年如一日的政治学习，除了念报纸，也就是传达文件。不过，自从王副书记主持工作之后，增加了一道程序，就是喜欢征求大家意见，特别是爱鼓动一般党员或群众起来发言。最初，每当要求大家讨论问题时，在长时间沉默后，王副书记总会直接点董亮的名字，让他带头发言。有过这样一两次经历后，现如今，董亮不等王副书记点名，他就会主动站出来，围绕着文件或报纸上精神和目标，结合自身感受，苦口婆心地发表一些无关痛痒的议论，而且总会夸大其词地表明一下自我旗帜鲜明的立场，并信誓旦旦地表示拥护和紧跟的决心。
学校团委的原负责人，因生活作风上问题败露后，不久就患上了精神病，退养回老家也有一年多了。现今，董亮脑子里时常盘桓着这样一个问题：“在这大好形势下，急需用人之际，我也该转正了吧？当前形势下，领导可能正考虑、考验或考察更合适人选呢？”
作为学校里和学生们接触最为紧密，而且这些年来，在各式各样各种内容的上街游行、鼓动宣传和欢舞歌唱之类的大小型群体性活动中，董亮始终是一马当先的传达者和组织者。自从王副书记主持工作以来，就在对自己态度上的蛛丝马迹中间，董亮心里却始终不是个滋味，并感觉得王副书记对自己可能是别有用心。

克谐

【小说】《心照不宣》……第六章  独具慧眼

在校院内，有一处柳树、槐树和毛白杨都特别高大而密集的地方。而这一片校园区域，遍布的都是教职员工宿舍。就在这宿舍区一号院内，单纯从楼房外观上，明显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样式。一种，是在解放之前，也说不清楚，究竟由谁设计建造的，带有木质地板的二到三层高的西洋式阁楼；另一种，据说是五八年盖的“跃进楼”。现今，已经又都被称呼“刘书记”的家，就在校园一号院内，且是最北边一座五层高“跃进楼”的西单元二层。尽管，这些年来，董亮的这位同乡刘叔，在学校领导层的身份，几经升格。但是，自从搬进学校后，人家刘叔的住房，却一次也没有更换过。

走进跃进楼，起码在刘书记家的整个楼道里，却没有一盏亮着的路灯。宗晓梅，一手牵着董亮的手，一手拎着两盒月饼。俩人静悄悄地摸到了刘叔的家门口。等俩人都确定下来，就是刘叔家的大门后，董亮在门上轻轻地拍了两下。过来开门的是刘婶，一看到是董亮两口子，刘婶也没说什么，敞开门后，便就转过了身子。这时，在南边一行并列的三间屋子的最里面，传出来刘书记低沉的声音：“是谁啊？”

“小董两口子。”刘婶声音不大不小地回了一句话，便径直进了北面当客厅的房间里，并随手带上了房门。

董亮让小梅走在前面，他进门后，随手轻轻地把过道门关紧了。刘书记已经完全打开了那扇半沿着的房门，屋里灯光辉映着站在门旁的刘叔高大身影。

在若显昏暗的白炽灯光下，刘叔体型轮廓的形象，一下子跃入了董亮眼帘，他经不住心里默想：“胖瘦上没什么变化呀！”

刘书记眼瞧着董亮两口子进了门，顺口便说了一声：“来了。”

紧接着，刘叔一定是瞥见了宗晓梅手里提着东西，于是冲着迎面过来的小梅，又说道：“怎么快十五了吗？”

“还不到哪，刘叔。我和小董过来看看你和大姨。”面对刘叔的问话，小梅轻柔地回答道。

“哦，我们都挺好的！谢谢你俩儿还惦记着，进来坐吧。”一边打完招呼，刘叔一边冲着关起门来的客房那边，依然声音不是太高，却语句十分清楚地喊道：“哎！我说啊，给小董，倒点水喝！”

小董和小梅，俩人前后脚地走进了刘叔的卧室。刘书记把屋里内大灯打开了，并随手“咔嚓”一声，拉死了床头旁上的台灯。

进了刘叔的卧室，三个人还没有都坐下，刘叔就冲着小梅说到：“小梅啊，我和小董说会儿话，你陪你婶看电视去吧。”

宗晓梅，把手中月饼盒，放在了靠墙边的一个白玻璃茶几上。出来刘叔房间，宗晓梅看到厨房的灯亮了，她便走过去，帮刘婶烧水去了。

“刘叔，身体好吗？”董亮屁股还没有完全坐稳，便连忙问道。

“现在好了！就是痔疮犯了，作了个小手术，好了。”在手术后，刘叔可能刀口部位还没有完全好利索，他一边回答着董亮的问话，一边窝在床边一个帆布单人沙发里挪动着屁股。

“呃，是吗！你做手术了，我们都不知道！”董亮十分惊讶地说到。对于刘书记做手术的事情，学校里真的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所以，董亮刚一听说，的确感到十分意外。

“我没声张，这是小事啊。”对于董亮明显表现出来的吃惊态度，刘叔确乎像一点也没在意，反而故意摆出来一份满不在乎的身姿。但是，就在刘叔这话语之间，董亮明白，刘叔一定是另有一番苦衷。于是，随刘叔的话音落下，董亮便谨慎地问道：“刘叔，今天小梅说，市委贴出来劳书记的大字报，说他‘捂盖子’。这可能吗？”

“我也听说了。嗯，小董啊，我要走了！”刘书记显然明白小董此时上门来的用意，他没有沿着董亮话题说下去，而是直入主题了。

“呃！是真的吗？上哪儿去啊？”董亮即刻回应的话语，虽说略显出十分惊讶的口吻。但是，对于视“官场如战场”的刘叔而言，从董亮语气中，立即听得出来“刘书记要走了”一事，在学校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于是，刘书记双眼斜视着董亮，又故作平淡地问道：“怎么！你也听说了？”

“下午，王书记话里面，有这个意思。”董亮面对刘叔投射过来的目光，只好实话实说了。

“哦！我到河北去，已经联系好了，组织上也通过了，过几天老大从部队回来就走。”刘叔这会儿抬了一下又有些不舒服的屁股，上半身整个斜靠在沙发的右臂上，两眼皮上抬，望着对面不甚明亮的墙面，依然慢条斯理地说着。

“干吗要上河北哪？在省里换个地方不好吗？”董亮也动了一下身子，更靠近了刘书记旁边，俯身又问道

刘书记没有即刻回答董亮的疑问和建议，只是停顿了一小会儿，刘叔突然转过头来，盯着董亮的脸面，这才十分严肃地说道：“嗯！这事没那么简单。小董啊，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当初学校里到疗养院去抓市委劳书记，你去了没有？”

“哦，你说当年‘棒子队’的那件事啊！我刚留校不久，没掺和。”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时分，关于这所学校里造反派公开打倒市委劳书记的事件，当时在校的师生员工，虽说不一定都清楚内幕，但一般也都听说过。所以，对于刘叔的质疑，董亮立刻给予了斩钉截铁般答复。

“哦，你没掺和就好，我一直为你担心这事来。”刘书记屁股又挪动了一下，其面部表情和看董亮眼神，随即都放松了下来。

这会儿，刘书记突兀的话语和多变的身姿，尽管董亮都看在了眼里，但他心里还是一沓糊涂，还没有弄明白刘书记落实这件事情的用心何在。于是，董亮又支支吾吾地接着问道：“当…时，他…们不…是没…有找到劳书记吗？再…说，“棒子队”的头头，不…是早就抓起来了吗？”

刘书记没有再正眼盯着董亮脸庞，更像是自言自语，他又端正了一下身体，随后才语言清晰地吩咐道：“小董啊！这件事情，我想你自己清楚就行了，将来可能会有人用这事攻击我。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有人通气说劳书记躲在疗养院里，电话是我接的，但我拖了一段时间，才告诉“棒子队”去抓人的。事实就是这样，这些年和老首长碰到一起，我跟他提过这事。他也没表态，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但现在形势变了，一切也都变了！”

如果不是刘书记自己说出这件事来，任凭董亮大脑袋如何去想象，他都不会猜到刘叔会干过这样子一档子事情。这会儿，董亮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原本不大的房间里，气氛也一下子凝重起来。于是，董亮端起来在茶几上小梅刚刚放下不久的一杯白开水，他只是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随后，董亮像是刚刚才想起来一样，他一边放下手中杯子，一边主动转变了话题，张口问道：“刘叔，听说校长也要走？”

“是啊！他要出头了，不过这个时候向上走，利弊难料啊！对了，政治系的曹文銮，你们关系如何？”自从董亮进了刘叔的房间，整个屋内也就是刚才亦不过一两分钟的静寂。眼下，面对董亮转化话题，刘书记不但心领神会，而且思路也异常敏捷起来，他一张口，亦不过三言两语，便又直奔话题要害了。

刘书记这一张口，不但定格了现任校长的仕途，而且直接预判了“曹文銮”的未来。如此跳跃思维，对于已经在官场有些年数的董亮而言，虽能悟到其中玄机，但还是似懂非懂模样。于是，惯于自作聪明的董亮，便大大咧咧地回答道：“噢，老曹啊！还行吧，过去没有打过交道。他那个人就那个样子，和谁也不远不近的。想接近他，也不容易。不过，小梅和他对象关系不错，我们家的菊花都是从他家里搬来的。”

“嗯！小董啊，以后就要看你自己了！一定要记住‘不能光拉车不看路’。再者，就是要‘多看少说’。这是真理啊……”刘书记如此谆谆教诲，并苦口婆心地叮嘱着在他眼里明显还不成熟的小老乡董亮。

从刘叔家里出来，小梅赶紧告诉董亮：刘叔一家就要搬走了，可能要搬到很远的地方去，她是听刘叔家的小四说的；小四说，她家要搬到她大舅那儿去。好像刘婶的这个大哥，不是一般级别的干部。

在校园寂静路上，董亮默默地走着。这一次他十分自然地牵着妻子的手，但刘叔对他讲的话，董亮却只字没和小梅提及。

到家的时候，女儿君君在屋里插着门，坐在小板凳上，背靠着房门，已经睡着了。董亮费了会儿功夫，君君才迷迷糊糊地把门打开了。小梅赶紧抱起孩子，摸黑把女儿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女儿君君，睡得很甜，董亮开灯的时候，她翻了一下身子，小嘴巴还作了一个咽口水动作。宗晓梅在床边眼盯着君君的脸庞，一直仔细端详着。

灯影下，宗晓梅清秀的脸上，布满了慈祥的母爱。

此刻，董亮又坐到书桌旁，拿起收音机，声音尽管放得很小，但整个房间内，四处回响着沙沙喇喇的噪音。

克谐

【小说】《心照不宣》……第八章  形势与生活

自从拜访了曹文銮独门独户小院子后，董亮每次再遇到老曹时，俩人不是站着寒暄几句，就是老远地打个招呼。总之，在董亮与曹文銮两个人目光中，都可以感受到和以前不一样的亲近和热乎。
当初与刘叔闲聊之间，刘书记突兀的一句话提醒了董亮，使他近段时间来特别用心反思，并比对着曹文銮一往为人处世姿态和言谈话语做派。事实上，正是这样一种“不知不觉”的对比与反思，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董亮的生活态度和处世哲学。
有一日，在校园内防空洞旁边路过，看着那一大堆的破碎砖头，董亮近来一个念头，立即变成了强烈要求和积极行动。于是，他决定自己动手盖一间能够住人的房子了。
宗晓梅肚子越来越大了，左邻右舍开玩笑地说：“小梅，不会是双胞胎吧？”
为了邻居这些话，董亮专门托朋友在两家医院，前后做了几次超声。尽管没有见到双胞胎影子，但董亮对于媳妇可能怀“双胞胎”的猜测，还是将信将疑。一天，他对宗晓梅说：“我看你这个样子，真和我嫂子当年差不多。医院有时也查得不准。你可能要早产，我想叫咱娘来，可这房子也住不开啊！”
宗晓梅回答：“是啊！不行，你就早点找学校，借间房子吧？”
“学校哪有闲房子！再说，也不会为我们开这个口子，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对学校内教职工员住房情况，作为中层干部的董亮，心里十分清楚，若是直接找校领导，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所以，这一次，董亮本着“一切实际从发，凡事都要实事求是。”的态度，决定由他自己出主意、想办法和找出路了。
董亮干行政工作这些年来，他心里也逐步明白了，即便居住在城市里面，像养鸡、种菜、垒墙、盖房子……诸如此类庸常家庭生活中的琐碎私事，尽管单位上在大会小会之中，不仅仅是三令五申，而且一般都是强调了再强调。总之，作为政策性规定和要求，针对如此明摆着的自私自利行为，是“坚决、彻底和绝对不容许存在和发生的”。然而，面对如此大政方针和规定要求，当风头紧的时候，人们便会收敛一些，而风头过后，一切照旧。其实，像这样的市民生活方式，那些年基本习以为常，都见怪不怪了。回头细瞧其中的所以然，在当时不仅仅只是手头紧，而且凡是生活和生产物资，似乎都稀缺困乏，尤其是老百姓在“衣、食、住、行”上，均是捉襟见肘。所以，在每时每刻都是“国内形势一派大好”的喧嚣声音之下，对于老百姓来讲，可以什么也不说，但像是生活起居中的实际难题，总要想方设法来解决吧。因此，且不说大的国营企事业单位的宿舍区内，单是董亮所在的位于城市近郊的大学校园内，经常都是先有一两家，在楼前屋后的犄角旮旯内，种菜或饲养禽畜。如此显而易见的景观，只要宿舍区内一两个月，任其存在；随后，鸡鸣鹅叫的动静和兔粪鸡屎的味道，也就家喻户晓了。所以，就在七八十年代，大约十年左右，就在董亮所在的校园宿舍区内，即便拥有上千号居民，而且在行业、职务和身份上，他们从高官大德到平民百姓，真格是高低种类的五花八门。但是，面对如此喜闻乐见的异常动静和刺鼻味道，除非市区内政府采取一致性强制行动，否则日日年年，生活周围诸多违规甚至违法事象，人们业已习惯于视而不见、闻所未闻了。类似这样一种生活氛围和社会心理，或许就是“心照不宣”吧。
眼下，面临自家用房的棘手问题，对于一向注意周围影响的董亮来说，这一回他还是不敢做得太离谱。于是，董亮专门来到后勤，特意去找了一趟总务处的卞主任。
学校里经常要搞文体活动，作为团委领导的董亮，这些年来和后勤上的人也没少打交道。即便如此，若单纯就是因为自己家中事情，除了偶尔借个三轮车、地排车之类事情之外，董亮还真的没有经常麻烦过他们。
这天上午，董亮在办公室内磨蹭到九点半后，他才起身向位置稍偏的总务处那一长排平房走去。当董亮推门走进了后勤卞主任办公室时，比一般住家两间还要大的屋子里面，却没有一个人影。不过站在这里，可以听到从隔壁房间内，不时地传出来一阵阵欢声笑语。于是，董亮转身出来，又来到传出声音的屋门前，伸手掀开那一个好像学生棉被子改成的门帘子，抬脚便迈过了门槛。
总务处的卞主任，这会儿围在他身边有五六个在职员工。在和主任办公室一模一样的房间内，接近屋中央有一个用沥青桶改装的大炉子。大伙儿分坐在在大炉子旁边，有说有笑，一边烤火，一边抽烟，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在大炉子火口上，放着一个烧开了正冒着蒸汽的锥体样白口铁大水壶。在壶的周遭，放着六七个样式各异的大茶水杯子。
这屋子里的人们，可能谁也没有料到团委副书记会如此唐突地闯了进来，原本嘻嘻哈哈的屋内，一下子肃静起来。而这时只有卞主任一个人，慢悠悠地站起身子，并不紧不慢地问了句：“董书记，有事啊？”
眼瞧着举止有些尴尬的董亮，浑身上下都透出犹豫不决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话，还不好意思张口。于是，卞主任接着问道：“什么事啊？说就是了。”
面对卞主任直截了当的问话，董亮这才张口道：“卞主任，我媳妇快生了，学校里有闲房子吗？能住一个人就行。”
一听董亮张口的竟然是这话，卞主任笑嘻嘻地立刻回答：“老董啊，闲房子到有的是。你说，我敢借给你吗？”
紧接着卞主任的话音，已经有所准备的董亮，又说道：“卞主任，防空洞那些砖头，我拉点行吧？我自己盖间小屋。”
卞主任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外形挺有男子汉气概的董亮，竟然也冒出了学校老师中最常见的书呆子气。于是，卞主任一边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烟，一边划着火柴自己点上。随后，卞主任沉下脸来，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么大的院子，那里没有砖头瓦块的，防空洞周围的那些，你最好别动。你哪一天盖啊？到时候，我让临时工，给你推些水泥、沙子过去。但房子得你自己动手盖啊！”
虽然卞主任是沉着脸说出来的话，但这话里话外，却挂满暖心窝子的信息。心生暖意并豁然开朗的董亮，连忙点头表示：“谢谢！谢谢！”
自从董亮闯进了这间屋子里，只有卞主任和董亮，你一言我一语的动静。周围那些人，虽说坐姿和表情各异，但没有一个随便挪动地方，或开口插言的。

钢钢好

很有政治背景的小说，且时间圈定在“四人帮”倒台以后。至于王副书记为何表面提携董亮，而董亮内心很忐忑也很纠结，这是有背后的故事。引子出来，耐心观看克谐老师后面的精 ！问好了！

筱欣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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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微凉

特殊时代背景下会发生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呢？继续关注后续精 -------

雪山飞鸿

文革题材，补一下课！

克谐

【小说】《心照不宣》……第二章 刘书记要走了


近些年来，每逢仲秋佳节，董亮总去找在友谊商店的同学爱人，买两斤盒装月饼回来。而今年，没等董亮造访，人家把月饼已经送到了家里，都已经放了两天了。
当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奔向食堂时，董亮一副心轻意淡样子，正溜溜达达地走往学校内三号院宿舍，直接走向了平房东头的家中。打开三环牌锁头，抬脚迈进了门槛。当第一眼又看到了书橱上放着的月饼盒子时，董亮脸上即刻浮上了愁云。他抓过被子，刚要倚上，随即又站了起来，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拿出烟来，仰在了床上。
“没有刘叔，哪有我董亮的今天？没有刘书记，哪有小梅的工作？没有刘叔，哪能这么顺利有了小梅肚里的孩子！”
“没看到，也没听说，刘书记这些年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单纯因为站错了队、说错了话吗？即使做过错事，如果是被人利用或当成了枪使，刘叔为什么不出来反戈一击呢？”
“王副书记难道还有什么更深的背景？他才调来了几年啊，不至于和刘书记有深仇大恨吧？”
“这月饼还是要送的，是我去？还是让小梅自己去呢？”
……
……
……
此时，仰面躺在床边上的董亮，满脑子进进出出的都是这样一些问题。不一会儿功夫，床边地面上那块已经擦拭的有些反光的灰砖，眼瞧着就要被散落的烟灰和烟头盖住了。
这时，外面有自行车的动静和脚步声。女儿君君轻轻地推开了门，她左脚刚迈过了门槛，禁不住先咳嗽起来，叫了声“爸爸”，即刻，便转身又出去了。
妻子宗晓梅，推门进了屋子。她动作麻利地把南、北两面墙上的窗子打开，又拉开了门玻璃窗上的布帘子，转身到屋外靠东墙根的小厨房里，拿来扫帚和簸箕，把床前烟头和烟灰扫起来倒掉后，又把簸箕留在了床头旁。随后，宗晓梅从靠南墙书橱抽屉里，挑出来两张饭票，随后带上了门，也走了出去。
宗晓梅来到平房西头的路旁，叫过来正和小朋友踢毽子的君君，让她到食堂去买馒头。然后，宗晓梅便钻进了那间临时搭建的当作厨房的小房子里面，开始洗菜、陶米和炒菜了。
当下，副食品商店里的时令菜，除了油菜和土豆外，再没有可供挑选的了。横竖掂量着那两毛钱半肥不瘦的猪肉，宗晓梅炒了一盘咸菜丝和干辣椒油菜，稀饭熬得稠稠的，并添加了一点碱粉。一霎那之间，从这厨房内溢出的诱人香气，不但扑鼻，更仿佛洒满了房前屋后的角角落落。
做好饭，并摆在卧室床旁小课桌上之后，宗晓梅站在房前小院落内，冲着房西头那边，大声喊道：“君君吃饭了。”
于是，董亮一家三口人就围坐在小方桌旁，开始了经常在一天里唯一一次全家人凑在一起的吃饭。
吃饭时，看着丈夫依然闷闷不乐且一言不发的样子，宗晓梅起先开了口，她声音不大地说道：“早晨上班时，市府长墙上又贴出来大字报了，指名道姓说市委劳书记‘捂盖子’。晚上回来时，就被揭走了。”
见丈夫依旧低头不语，她疑惑不解地接着说：“劳书记不是被四人帮迫害的吗？他还捂什么盖子？”
“好了！快吃饭吧。晚上，我们一块到刘叔家去。他可能要走了。”董亮没有正面回答媳妇的疑问，他说完这话，并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并把咸菜炒肉一下子全倒进了自己稀饭饭碗里，没用两三口就喝进了肚里。随后，董亮便站起身子，转身到书桌旁，抽出方凳坐在那里，吱吱扭扭地调弄着收音机，听起了无线广播。

克谐

【小说】《心照不宣》……第三章 婚姻的楔子

宗晓梅在“文革”开始那一年就应该毕业了，但是，正处于轰轰烈烈文化大革命热潮之中，连毕业分配也显得多余。随后，推迟了一年多的毕业分配，宗晓梅的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奔赴了大江南北广阔天地中间，都去大有作为了。
毕业之前，宗晓梅因在校宣传队里拉手风琴，从中结识了高届留校老师董亮。适逢大串联的热潮，董亮和宗晓梅便在一起经过了延安和韶山圣地的洗礼，尤其还一同并肩度过了天安门广场上彻夜期盼被伟大领袖接见时的热血沸腾。由此，两个人建立了感情，并神速地确定了关系。
面对毕业分配去向，董亮显然比宗晓梅要成熟、冷静和明智，也更加求真和务实。
当时，作为同乡并与董亮父亲有点沾亲带故的刘文杰同志，按照部队级别，已经在校政工处走马上任了。董亮和未婚妻宗晓梅那会儿就经常一起到教职员工宿舍一号院内刘叔家中，不知疲倦地和在家里只管做饭并照顾着六个孩子的刘婶，一边在一起聊天，一边也帮着干点像洗衣做饭的家务，一边还辅导一下孩子们的功课。
刘叔家的小四，有点喜欢乐器。董亮专门到文具店买了一个儿童用的小手风琴。把手风琴送到刘叔家里以后，董亮在家中多次叮嘱小梅：“一定要用心培养小四学琴，并且一定要让这孩子拉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出来。”
在同级同学里面，除了极少数几个人一门心思非要留在城市中工作，并且始终执拗着不服从分配，到最后确实也都如愿以偿了之外，像宗晓梅，则是唯一一个，即没哭也没闹，不但悄不声地留在了城里面，而且还被分到了重点高中教书去了。仅从这一点上，宗晓梅本该幸福的像百灵鸟一样，天天心情舒畅，日日引吭歌唱了。
俗话说“福无双至”。
婚后，当宗晓梅怀上第一个孩子前后，在她身上接连发生了几件小事。正是因为这样一些事端，命运之神转变了对宗晓梅的眷顾，也注定了她一生的负累、艰辛和不幸。
文化大革命刚开始不久，首先从外观上，高校都貌似瘫痪了。其实，学校内部的思想斗争和争权夺利，尤其针对宣传阵地的争夺，却显得愈发重要起来。董亮事前已经知道，校领导有意把他从教研室里调出来，安排在校团委工作。所以，在学校每次组织“学农下乡、学工进厂、练兵打靶、军事培训”之际，董亮也就更加积极向上、不甘人后了。
不管董亮自个脑袋瓜子里面究竟在思想些什么，但在周围领导和群众们的眼里，他确实做到了和广大师生以及工农兵打成了一片。在最近一次下乡时，董亮就是作为领队出发的。在学校已经习以为常的“学工、学农、学军”（俗称：三学。）活动中，作为领队或班主任的老师们，经常也会间隔一两周回家一趟。就是带队“学农”的这一次，董亮中途返校时，因为走得急，忘记了携带家门钥匙。于是，董亮直接去了宗晓梅的学校。无巧不成书，也就是这次在宗晓梅学校里，董亮却意外地遇上了在大学里曾经追求过她的那位男同学。当时，董亮显得特别大度，他不但邀请那位分到下县的校友一起回到了母校，而且还在校食堂里一起吃了饭。三个人都格外地尽兴，一瓶汾酒喝了个底朝天。
当董亮下乡三个月回家时，宗晓梅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她已经怀孕了。同时，宗晓梅还喜笑颜开地讲到了，那位男同学已经调回城里工作的消息。

克谐

【小说】《心照不宣》……第四章 女儿君君

女儿君君出生时，董亮在医院里陪小梅吃过晚饭后，便用三轮车把她娘俩儿悄悄地带回了校院家中。第二天，董亮对小梅交待了几句话，又照常上班去了。
女儿君君，从眼睛、鼻子到双下巴，左邻右舍遇见后，即刻会说：“长得简直就是个小董亮啊！”
同事或邻居，原本就是不经意之间的随言俗语，每次一经贯注到董亮耳朵里面，他心里都会是格外不舒服。在董亮自觉意识中，仿佛这样一些闲话，分明就是故意为了强调什么事情，而故作的惊讶与评说。
宗晓梅的家庭背景，其实十分复杂。她外祖父在解放前曾经拥有纱厂，而她父亲也是一个商人。但在解放前后，宗晓梅父亲，却撇下三个孩子和媳妇，远渡重洋，便杳无音讯了。宗晓梅母亲，从不和小梅提及她父亲的详情。自小梅记事起，她只知道“父亲去世”了。解放后，当外祖父去世不久，母亲也随之而去。
宗晓梅是在姑姑和二哥的呵护下长大。他二哥从“美专”毕业后，在海边城市一家手帕厂工作。由于社会背景复杂，尤其是家庭成分不好。所以，她二哥，工作上不仅辛苦，生活上亦拮据且压抑。宗晓梅曾经听孀居的姑姑说过，在即将解放前，她大哥曾穿着国民党军装回家来过一次，说是和母亲告别的，从那以后就不知所终了。关于大哥的一些事情，宗晓梅不仅不敢相信，甚至和二哥也没有交流过。结婚前后，像家庭里面还可能存在海外关系的事情，宗晓梅对丈夫董亮，更是只字都未提过。
女儿君君出生后，董亮就对宗晓梅说，他母亲要照顾农村老家里的弟妹和大哥的双胞胎儿子，不可能再出来照顾她娘俩儿了，并建议小梅“坐月子”时，可以请她嫂子来帮忙。
宗晓梅生产后，给二哥写过一封信。但在信上，她也只说了自己顺产，并让哥哥放心，别的啥话也没讲。
自从有了君君，宗晓梅在董亮身旁，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他的冷漠和不愉快。不久，她自以为完全看透了丈夫的心思，暗自思忖：“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儿子罢了。”
有一天晚上，当董亮十分认真地同她商量“造个假证明再生个儿子”之际，宗晓梅故装高兴的样子，即刻爽快地答应下来。
董亮这个人，不但死爱面子，而且特别在意他人和自己的职务高低，尤其敏感周边人对他言行的反应。董亮授意小梅，去找在医院里工作的朋友，出具了君君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假证明。然后，董亮两口子一起来到刘叔家里，并特别嘱咐小梅把商量好的想法，对刘书记讲了出来。

钢钢好

女儿的出生，本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可是，董亮太要面子了，还必须要个儿子，如果又生个女儿咋办？那就生生不息了？
刘书记要走了，董亮心里很不舒服，因为，刘书记对他有恩。
作为董亮的爱人宗晓梅，家庭背景那么复杂，在文革中肯定也是受冲击对象。好在年龄尚小，否则就是牛鬼蛇神之列。
整个故事铺开了，矛盾的冲突看来就要来临，期待克谐老师后面的精 ！

筱欣奕奕

抛下悬念，矛盾凸起。继续关注后文，问好克谐

克谐

【小说】《心照不宣》……第五章  假戏真做

经历了解放战争和朝鲜烈火洗礼的刘叔，在家乡父老乡亲的眼里，尤其在宗族之中，都是特别值得骄傲的人物。但是，说到刘叔，像这样一个人物，若放在老乡加同事的董亮心目中，则首先是靠山，然后才是长辈同乡，至于刘叔曾经抗过什么枪？刘叔是否立过功或受过伤？而这一切，在董亮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对于董亮还要生二胎的想法，刘叔不但坚决支持，而且还是十分果断的赞同，真的完全出乎了董亮预料。然而，刘叔如此鲜明的立场和态度，在宗晓梅看来，却一点也不奇怪。
社会生活中，有一些弊病或丑事，当涉及到具体人或具体事的时候，一旦追究起责任来，最终的结果，经常会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但是，若探究一下，类似“重男轻女、男尊女卑”，这样一种中国式民俗化的劣根和恶果，用“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俗话，就足以说得清楚，也算查得明白了。
大名刘文杰的刘叔，尽管他和董亮不是正宗的本家叔侄，但俩人终归是一个山沟沟里爬出来的老乡。已经由书记改为“文革委”主任的刘叔，面对老乡董亮小两口吞吞吐吐说出来的心里话，刘主任不仅毫无异议，而是即刻表现出支持的热心，并且积极地出谋划策了。
刘叔一再如此这般地嘱咐着董亮：凡事要想长远。对“二胎”的事，在城市中眼下正是特别敏感的话题。你们两口子一定要精诚团结，务必要见机行事，可以先造声势，又要不易偏激，更不能求之过急。
宗晓梅产假休完后，董亮专程拜访了妻子工作单位的主要领导，诉说了孩子的病症和必须需要的关怀，并一再请求单位上能够延长小梅的育儿假期。
女儿君君可以上幼儿园了，董亮和媳妇又一起来到幼儿园，再三给阿姨交待过：“君君有病，不能吃得过饱，特别是可别让她参加体力活动啊……”
于是，当幼儿园内的小朋友，集中在小广场上，一个个都在“深深腿、弯弯腰”的时候，董亮家的君君，便在房间里，或在操场边的长板凳上，双手托腮，瞪着大眼睛，一副神情茫然的样子，老老实实地端坐着。
钢梁磨绣针，功到自然成。经过多年处心积虑的设计和付出，二胎娃娃票终于落到了董亮头上。然而，没等宗晓梅眼瞧着董亮会“旧貌换新颜”并和她一起再次幸福起来时，伴随“文革”结束而来的人事变动，却让董亮陷入了相关个人前途及其命运的又一次沉思、盘算和设计之中。

筱欣奕奕

克谐 发表于 2015-11-26 12:40
【小说】《心照不宣》……第五章  假戏真做

经历了解放战争和朝鲜烈火洗礼的刘叔，在家乡父老乡亲的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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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鸿

克谐 发表于 2015-11-25 10:57
【小说】《心照不宣》……第二章 刘书记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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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谐

【小说】《心照不宣》……第七章  礼尚往来

临近国庆节前夕，刘文杰书记的全家都搬走了。临走的那个星期天早上，董亮和校领导一起来到刘书记车前，象征性地表示了“欢送”的惜别。
自刘书记走后第二天起，相关他的流言蜚语，便不胫而走。传言就像春天的花朵，争相开放，日日更新。起先，他被说成是当年“棒子队”的黑后台，并且还是揪斗劳书记的真帮凶；随后，又说他整治过校长，还压制过谁和提拔过谁，并指名道姓的传说，某某就是他的亲信和爪牙；再往后，便都是他与xxx、xx、x有过不正当男女关系等等。
类似上面新闻，在学校里热闹了不足两个月，王副书记就被不明不白地调走了。在新书记还没有到位之前，由老校长主持全面工作。
王副书记走后不久，在一个星期天上午，董亮端着五个摞在一起的花盆，来到校园内十分僻静的锅炉房附近，走进了学校里唯一一家，由孤零零两间旧平房和树篱笆围成的小院子。从树篱笆外面一眼望去，便可以看到小院子里面种着花花草草，而像这样一个在院落内种满了花草的住户，其男主人就是政治系新上任的主任曹文銮。
在年龄上，曹文銮虽说比董亮大不过十来岁，但却是学校初建时期的老人。传说曹文銮，自幼父母双亡，曾经流落街头，遇城市解放时，因热心革命工作，在夜校识字后，便考上了高等学校。中专毕业后，曹文銮进入了当时的师范专科学院，并当上了教员。在学校教师队伍中，曹文銮一直被划在政治觉悟性不高的圈子里，又由于“四清”时，他被查出了家庭历史问题。所以，一直以来，在学校内部，曹文銮倍受冷落，而在政治上，没有多少人会看得出来，他还有什么当官从政的仕途。不过，曹文銮在课堂教学方面，一直深受学生们喜爱。尽管他貌似孤僻，但与各级领导以及师生之间关系，单就高校环境而言，应算是十分融洽了。所以，在有些领导手里，多年来，他更像是刚出锅的“热山芋”一样，拿起来不容易，彻底放下也难。
董亮推开小院子栅栏门时，刚好看到曹文銮蹲在一块空地上，正用一把小铁铲，给近半米高的菊花陪土。
“吆喝！老曹，你家菊花都栽在地里啊！”董亮第一次看到如此培植菊花的场面，禁不住惊讶地吆喝起来。
“呃，老董啊，稀客！稀客！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曹文銮扭头看到团委副书记进来了，他连忙站起身子，一边拍打着双手上的土灰，一边迎上去，用双手握着董亮的右手，话音明显带着几分激动。
“小梅，每年都向大嫂要菊花。今年，她身子不方便了。再说，都百花齐放了，我来看看，你还光养菊花吗？”董亮面带着微笑，十分流畅地倒出了来意和心里话。
“嗨！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就只养菊花。”曹文銮眼都没眨一下，张口就应和道。
“老曹，不看不知道啊！我说每年我家菊花，就长不出原来那模样哪！原来你都种在地下啊。”董亮也知趣，心里明白再拐弯抹角，也没多大意思。两个人原本就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于是董亮只能冲着菊花使劲了。
“是啊！这菊花只有接触地气，才能茎粗，长势旺，而且花期，才能开得恰到好处。”曹文銮这话里话外，也仿佛只是在谈菊花。然而，一向善于琢磨话音的董亮，这会儿心里虽然有点不是滋味了，但依旧面带着微笑，口气谦虚且态度诚恳地赞许道：“哦，原来如此！看来这里面很有学问啊。”
曹文銮瞥了一眼董亮，瞧着他像是十分虔敬的模样。便紧跟着董亮的话，曹文銮也十分谦虚，并真诚地回应道：“有什么学问啊！老董，你看看书，一定比我种得好。”
“不行！不行！我养的鱼和鸟，都活不过三个月。照顾这些东西，必须要有耐心啊。是吧？老曹。”听到曹文銮话音中，明显带出来间接夸奖他读书能力强的意思，这会儿董亮心里一下子舒坦了许多。于是，董亮嘴巴上开始说实话，整个人也放松下来了。
此刻，站在院子里的两个大老爷们，或许都感觉到了，关于“鸟语花香”的话题，已经没有再进一步切磋的焦点了。于是，俩人言谈举止上都自然而然地转了方向。
站在一旁的曹文銮，看到董亮正抬头端详着，显然要比一般平房高大许多的两间大北屋。曹文銮一边展开左手臂，作出了一个请董亮进屋里的姿势，一边像拉家常似的，便顺口问到：“哎，老董啊。听说你老婆子要生了，男孩？女孩？”
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董亮，循着曹文銮的姿态，正要抬腿往房屋门前走去。此刻，听老曹一下子提起了这个话头，董亮即刻挺直上身，紧接着老曹的话音，依然笑呵呵地回答：“都什么年代了！男孩、女孩还不一样吗？只要健康，比什么都强。”
“真一样吗？老董，口是心非吧？我听说，你可不是这个态度。”面对董亮完全一派冠冕堂皇的回话，曹文銮也一点没有留情面，顺着话茬，随口调侃着。
“老曹，你看我像说谎吗？听…说！老曹啊，说我闲话的太多了，光听说可不行啊！”这会儿，董亮干脆把双手背到身后，并低头四处瞧着园内的花草，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依然笑呵呵地说着。
曹文銮可能感到董亮扯落远了，立即岔开话题，直接说道：“嗨！你也别太在意了，现在哪有什么真事啊！你也想开点。来！来！上我家里看看。”
董亮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他紧接老曹话音，连忙推脱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家里还有点事。本想过来，还给你家花盆，随便再拿两盆回去。看来，要等到天再冷一些了。”
“是啊，这时候还早点。你不用管了，春节前，我送你两盆好的……”眼瞧着董亮摆出来一副要离开的架势，曹文銮便陪着董亮，两个人一边寒暄着，一边共同往院落外面走去。
曹文銮陪着董亮走到大门外，又往前送了一段路，等看到董亮拐过锅炉房并不见了背影，曹文銮才转过身子，快步进了自家院子。

克谐

【小说】《心照不宣》……第九章 命比纸薄

大年初一，小朋友到君君家里拜年时，都问过君君类似的两个问题：
“那个老奶奶是谁啊？”
“你家盖新房子了！谁住啊？”
宗晓梅所授课班级的学生，春节来给班主任拜年时，董亮母亲每一次都用家乡话，一再解释道：“俺媳妇出远门了。她让俺说，谢谢你们！”
在董亮同事之间，因为都在放寒假，除了左邻右舍外，在整个学校宿舍大院子里，虽说已经没有了串门拜年的习惯，但是等过了年三十，这院里的家家户户，基本上也都听说了：腊月二十九，董亮两口子去了医院，小梅难产，生了个男孩，但娘俩儿情况都不太好。
新近上任的校长曹文銮，在年前没有按照承诺，去给董亮家里送菊花。但是在大年初一，曹校长带着校长办公室的主任，去医院里慰问了董亮一家人。
在病房外，当听到曹校长说节后就公布他被任命团委一把手时，一身疲惫的董亮，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谢谢了！”

克谐

【小说】《心照不宣》……第十章  落叶萍踪

公元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一个夏秋时分，于河北吴桥，在一个有一行十五人的旅游团里面，其中有两个人，就是即将离任的董亮校长和小他十八岁新婚不足一年的夫人。这一行人尾随着导游，走街串巷地看着家庭化的杂耍表演。

在一个仿宋代的大院落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上百号的人群。不知是导游自己好奇，还是游客里有好事的。总之，人们让开了一条路，像是对待外宾一样，把这一行人让到了圈子里面。

走进模仿老旧四合院样式的天井里，单从一台放在滑行轨道上摄像机，和三四个古装打扮的演员，以及或举牌子或打灯光或跑前跑后的五六个男男女女。一般人也说不清楚，这院子里面拍摄的究竟是电影，还是电视剧。但董亮的注意力，很快被不远处圈子里一位指手画脚的中年女士，吸引了过去。

董亮又向前挤了挤，朝着前面阻拦人群的一个高大男胖子，轻声地问道：“请问下，那位女同志是不是姓刘啊？”

男胖子一脸横肉，可能瞥见董亮一身名牌服饰和不俗气质，他便很不情愿地张口冒出来一声：“嗯哪！”

董亮没等男胖子的声音落地，就冲着那位女士，声音不高不低，却十分亲切地喊了声：“小四。”

正在圈子里面忙活着的那位女士，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她盯着董亮，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惊讶地喊出：“哎呀！董叔。”

周围的人们，这会儿眼神都盯在圈子里面那一脸白粉末子的女明星身上。不过，导演颇为突兀而惊讶般的动静，还是吸引过来无数疑惑的目光。

男大胖子一只手挡住董亮前面的那个人，另一只手作出了让董亮进去的动作。已经站起身子，并迎面过来的刘导演，她的一只手已经伸到了董亮的左手里，并心平气和地说道：“差一点，就认不出你来了！”

在吴桥吃午饭时，通过餐厅的落地玻璃门窗，依然还能看到那一大圈子人，像是和原先一模一样，一个人也没有少。然而，此刻的董校长，确实没有了一点心情，再去和刘导演叙旧了。

在相隔近二十年后，彼此就站在那个圈子里面，在众目睽睽之下，俩人扯谈了不足十五分钟的话语，沟通的却是一生一世的信息。

刘文杰，董亮的刘叔，患肝癌逝世将近有十年了。

宗晓梅，刘导演的艺术启蒙老师，脑溢血病故，也不过一年半载。

君君，刘导演一时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应称呼“侄女”还是“妹妹”时，却已经知道了，她在美国已经是孩子的母亲。

董亮没有说自己曾经有个痴呆儿子，死于肺炎也不过半年多点吧；他也没说，女儿君君为何中学没毕业，就去美国上学并很快拿到绿卡的原因；他更没说，自己新婚的小媳妇这会儿就在圈子外面，而叔侄两个在圈子里东扯西拉之际，董亮甚至没有回头望一眼新夫人那张困惑不解、遍布狐疑的脸色。

话到最后，即将退休的某电子技术学院“一把手”的董亮，还特别交待给刘叔家的小四：

“见到你妈妈，代我问好。你们要回老家时，一定给我打个电话，我们在老家聚聚。”

（全文完。2004年元月草，2014年3月整。2015年11月终稿于济南。）

鹿城飞侠

克谐 发表于 2015-11-25 11:05
【小说】《心照不宣》……

鹿城飞侠

大结局了！谢谢克谐老师带来的精 ，让我们一起走进那个时代，感受时代特有的气息。小说人物形象鲜明，带给我们诸多思考。辛苦了，祝创作愉快，期待您的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