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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菲茨杰拉德《重返巴比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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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6-2-14 18:04
  • 签到天数: 575 天

    [LV.9]以坛为家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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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2 13:39:3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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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坎贝尔先生呢?”查理问。
    “去瑞士了。坎贝尔先生重病缠身,威尔士先生。”
    “我很遗憾。乔治 哈德特呢?”查理问。
    “回美国了,回去工作。”
    “那雪鸟呢?”
      “他上周还在。不过,他的朋友谢富尔先生在巴黎。”
    一年半前的漫长名单里两个熟悉的名字。查理在本上草草写下一个地址并撕下纸。
    “要是你见到了谢富尔先生,就把这个给他”,他说,“这是我连襟的地址,我还没订旅店。”
    发现巴黎如此空旷他并不太失望。但丽兹酒吧死寂怪异而不详。它不再是美式酒吧——他感到里面很雅致,但不是他熟悉的样子。它回归了法式。他走下出租车看到门童时就感到了寂静,通常在这个狂热时分,他都在员工入口处和侍者闲聊。
    走过长廊,他听到一度喧闹的女化妆间里仅有一个单调沉闷的声音。转向酒吧走过二十尺绿毯时他一如既往地目视前方,然后,用脚稳稳踏上门槛,转身扫视房间,撞上一墙角从报纸上飘来的眼。查理问起领班保罗,他在牛市的最后几天坐着特别定制的车来上班,讲究地停在最近的街角。但艾利克斯告诉他保罗在乡间别墅。
    “不,够了,” 查理说,“我最近要悠着点。”
    艾利克斯恭维他:“前些年你真行。”
    “我会坚持这样”,查理保证,“我已经坚持一年半还多了。”
    “你觉得美国如何?”
    “我几个月没去美国了。我在布拉格做生意,代表几家公司。那边没人知道我的底细。”
    艾利克斯一笑。
    “还记得乔治 哈德特单身之夜的晚餐么?”查理说,“顺便问一句,克劳德 菲森登现在怎么样?”
    艾利克斯神秘地压低声音:“他在巴黎,但他不再来了。保罗不让他来。他欠了三万法郎的账,包括所有酒水与午餐,通常还有晚餐,至少一年。保罗最终要他付钱时,他给了他张空头支票。”
    艾利克斯悲伤地摇首。
    “我不理解,这种君子。现在他发福了——”他用手围出滚圆的苹果。
    查理看到男妓在角落尖叫。
    “没什么影响他们”,他想,“股票涨跌,人们失业,但他们一贯如此。”这地方令他压抑,他要来骰子决定他和艾利克斯谁付酒钱。
    “长住么,威尔士先生?”
    “我住四五天,看我的小女儿。”
    “哦——!你有个小女儿?”
    外面,火红,幽蓝,青绿的招牌在寂静的雨中雾般辉映。傍晚时街上很躁动;小酒馆点起灯。他在金莲花大街拐角处打了辆出租车。经过带着淡霞色庄严的协和广场;他们跨过逻辑分明的塞纳河,查理感到左岸突兀的地方气息。
    查理让出租车沿歌剧院大道开,他不去那里。但他想目睹华丽外表上蔓延的薄暮,想象车不断鸣着《更慢的慢板》前几个小节,像第二帝国的号角吹响。他们接近布伦塔诺书店前门,杜瓦尔街的人已在有点中产阶级风范的齐整的铁篱后开始用餐。他在巴黎从未去过真正便宜的餐厅。五道菜的晚餐,四个半法郎,十八生丁再加葡萄酒。出于某种奇怪的原因他希望他享用过。
    从左岸飞驰时他感到突兀的地方气息,他想,“我为自己毁了这座城。我没意识到,但这些日子一天天飞逝,两年飞逝,一切飞逝,我也会飞逝。”
    他三十五岁,很英俊。爱尔兰式的机敏被两眼间的一道深纹掩盖。按下连襟在帕拉丁路的门铃时,皱纹深到使双眉下坠;他感到腹中痉挛。从开门的女佣身后冲来一个可爱的九岁小女孩,尖声叫着:“爸爸!”并跳起来,在他怀里鱼一般挣扎。她扯着他的耳朵拉过他的头,面颊与他相贴。
    “我的老话匣子。”他说。
    “哦,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她拽着他走进客厅,家人在等他,一个男孩,一个和女儿同龄的女孩,他大姨子和她丈夫。他向玛丽恩打招呼时谨慎地避免流露装出的热情或厌恶,但她的回答很冷淡,尽管淡化了坚定不移的不信任,把问候引向孩子。两个男人友好地握手,林肯 皮特友好地拍查理的肩。
    房间是温暖舒适的美式风格。三个孩子亲密地跑去,在鹅黄色的廊中玩;热切作响的火炉与厨房里法国厨师的声响都在诉说六点的愉悦。但查理毫不轻松,他心潮澎湃,而他从女儿身上重拾了信心,她常跑向他,抱着他买的玩偶。
    “确实很好,”他回答林肯的问题,“有很多生意毫无进展,但我们干的前所未有的。事实上,好得见鬼。我下个月把妹妹从美国带来看房子。我的收入去年比有钱时还多。你看,捷克——”
    他的吹嘘别有用心;但很快,看到林肯眼中的些微烦躁后,他换了话题:
    “你的孩子真好,家教不错,很有礼貌。”
    “我们觉得霍诺丽雅也是个好女孩。”
    玛丽恩 皮特思从厨房回来。她是个目光忧虑的高挑女人,一度带着清新的美式愉悦。查理从来对她的美无动于衷,当人们谈起她过去多美时总是很震惊。从一开始他们就本能地反感彼此。
    “嗯,你觉得霍诺丽雅怎么样?”她问。
    “非常好。我很惊讶她十个月她长了这么多。孩子似乎都很好。”
    “我们一年没请过医生了。你喜欢回巴黎么?”
    “看这里美国人这么少真奇怪。”
    “我很高兴,” 玛丽恩激动地说,“至少你去商店没人说你是百万富翁。我们像别人一样受苦,但总的来说很快乐。”
    “但要一直这样也不错”,查理说。“我们是特权阶层,不错,有魔力。今天下午在酒吧”——他踌躇着,意识到了错误——“没一个熟人。”
    她尖刻地看着他。“我想你去够了酒吧。”
    “我只待了一会。我每天下午喝一杯,然后就不喝了。”
    “你晚饭想要杯鸡尾酒么?”林肯问。
    “我每天下午只喝一杯,我已经喝过了。”
    “我希望你坚持。” 玛丽恩说。
    她的厌恶在冷淡的语气中显而易见。但查理只是微笑;他有更大的野心。她的挑衅倒给了他优势,他很清楚要等。他等他们开始讨论他来巴黎的缘由。
    晚餐时他无法判断霍诺丽雅更像他还是母亲。若她没有结合带给他们毁灭的性格就算万幸。保护欲在他身上汹涌。他想他知道该对她做什么。他深信性格;他想回到整整一代前重新笃信性格是永恒的价值。一切都迟了。
    晚饭后他很快离开,但没回家。他很好奇地想用比往昔更清澈审慎的眼光看看巴黎。他买了张俱乐部的加座票,看约瑟芬 贝克的巧克力阿拉贝克舞。
    一小时后他离开信步走向蒙马特,沿皮加勒路走到布兰奇广场。雨已停了,几个身着晚装的人在餐厅前下了出租车,妓女或单独或成双徘徊,还有很多黑人。他经过音乐作响的亮灯的门前,带着熟悉感停步;这是布兰奇夜总会,他曾在此挥霍了那么时间和金钱。又走过几扇门后他发现另一个旧集散室,不经意地探头。突然热切的乐队奏响,一对专业舞者跳起,一位领班扑向他,喊着,“人群来了,先生!”但很快又跑开。
    “你一定是醉得该死。”他想。
    塞利夜总会关了,周围荒凉阴森的廉价旅店一片漆黑;布兰奇路远处光线更亮,一群法国人在谈话。诗人之穴已消失,但天堂和地狱咖啡厅的两张大口洞开甚至像在吞噬,旅游巴士里很空荡——一个德国人,一个日本人和一对美国夫妇惊恐地望向他。
    他为蒙马特付出了这么多精力与心思。所有对堕落和荒废的迎合竟极度幼稚,他突然理解了“挥霍”这个词——挥霍成空;化有为无。晚上短暂的时光中每次换地方都是人巨大的飞跃,是对行动渐缓的特权的加码支出。
    他想起只为一首曲子付给乐队的一千法郎,为打车抛给门童的一百法郎。
    但从不无故给钱。
    这些钱,包括最疯狂的挥霍,都给了他记不起最值得铭记的事的命运,他现在回永远记得——他的孩子不受他支配,他妻子逃到了佛蒙特的墓里。
    一个女人酒馆的光中对他说话。他买了她的鸡蛋和咖啡,然后避开她鼓励的凝视,给她二十法郎然后打车去旅店。
    2
    他在秋高气爽的日子醒来——适合橄榄球赛的天气。昨日的压抑消散,他喜欢街上的人。中午他和霍诺丽雅在瓦泰尔餐厅对坐,这是唯一不让他想起香槟晚宴和两点开始,暮色朦胧时结束的漫长午宴的餐厅。
    “现在,蔬菜呢?你们不点蔬菜?”
    “嗯,好。”
    “有菠菜和花椰菜,还有胡萝卜和扁豆。”
    “我要花椰菜。”
    “你们想要两种么?”
    “午餐我一般只吃一种。”
    侍者佯作喜欢孩子。“女孩多聪明?简直是个法国女孩。”
    “甜点呢?我们等会看看?”
    侍者走开。霍诺丽雅期待地看着父亲。
    “接下来我们去哪?”
    “首先,我们去圣光荣路的玩具店由你挑喜欢的东西。然后去帝国中心看歌舞杂耍。”
    她犹豫片刻。“我喜欢歌舞杂耍,但不想去玩具店。”
    “为什么不?”
    “嗯,你给了我买了这个玩偶。”她带着它,“我有很多玩具。而且我们不再是有钱人了,对么?”
    “我们从来就不是。不过今天你要什么都行。”
    “好吧。”她顺从地同意。
    她母亲和法国女佣在时他倾向于严格;现在他放松了,多出了新的宽容。他必须兼任父母,不能错过交流。
    “我想认识你,”他严肃地说,“首先让我来自我介绍。我叫查理 J 威尔士,来自布拉格。”
    “噢,爸!”她沙哑地笑着。
    “那么请问,你是谁?”他坚持,她立刻进入角色:“霍诺丽雅 威尔士,住在巴黎的帕拉丁路。”
    “已婚还是单身?”
    “不,还没结婚,单身。”
    他指着玩偶。“但我看你有个孩子,夫人。”
    她不愿让它失去继承权,把它抱到胸前并立刻说:“对,我结过婚,但现在没有。我丈夫过世了”。
    他迅速回应,“孩子的名字。”
    “西茉纳。是用我学校里最好的朋友的名字起的。”
    “我很高兴你在学校表现这么好。”
    “这月第三,”她自夸道,“埃尔希”——是她表妹——“只排第十八名,理查德垫底。”
    “你喜欢理查德和埃尔希的,对么?”
    “哦,是,我喜欢理查德和她。”
    他极为谨慎地问:“那么姨妈玛丽恩和姨父林肯——你喜欢谁?”
    “哦,姨父林肯,我想。”
    他越发注意到她。他们一进来“……可爱”的低语就尾随而至,现在邻桌的人都默默凝视她,似乎她不逊色于花。
    “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住在一起?”她突然问。“因为母亲过世了?”
    “你必须留在这里多学点法语。让爸把你照顾好太难了。”
    “我不需要太多照顾。我什么都自己做。”
    走出餐厅时,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意外地向他打招呼。
    “嗯,老威尔士!”
    “你们好,洛琳……邓克。”
    过往幽魂乍现:邓肯 谢富尔,大学时的朋友。洛琳 卡尔斯,一可爱白皙的金发女郎,年约三十;在三年前挥霍的日子里她令他们这群人醉生梦死。
    “我丈夫今年不能来,”她说,回答他的问题,“我们太穷了。所以他每月给我二百块,告诉我随我挥霍……这是你的女儿?”
    “回来坐一会?”邓肯问。
    “不行。”他很高兴有借口。无论如何,他感觉到了洛琳热情撩人的美丽,但他自己的风格不同了。
    “嗯,那晚餐呢?”她问。
    “我没空。把你地址给我,我给你打电话。”
    “查理,我相信你变沉稳了,”她评价道,“我确信他变沉稳了,邓克。掐下他看看看他是不是还沉稳。”
    查理用头指向霍诺丽雅。他们都笑了。
    “你的地址是什么?”邓肯怀疑地问。
    他犹豫着,不想说出旅店名字。
    “还在安顿。我最好给你们打电话。我们要去帝国中心看歌舞杂耍。”
    “那边!我也想去,”洛琳说,“我想看小丑杂技和戏法。这就是我想做的,邓克。”
    “我们先去做别的事”,查理道,“可能在那边2。”
    “好吧,你这势利眼……再见,漂亮的小姑娘。”
    “再见。”
    霍诺丽雅礼貌地点头。
    算是次不情愿的相遇。他们喜欢他是因为他能干,因为他严肃;他们想见他,是因为现在他比他们强,他们沾他实力的光。
    在帝国中心,霍诺丽雅骄傲地拒绝坐在父亲折起的外衣上。她已是有独立个性的个体,而查理越来越渴望在她彻底定型前把自己的一部分倾注给她。短时间了解她毫无希望。
    幕间他们在乐队演奏的大厅里遇到邓肯和洛琳。
    “喝一杯?”
    “好,但不去上面的酒吧。我们去找张桌子。”
    “模范父亲。”
    查理心不在焉地听洛琳说话,看霍诺丽雅的目光离开桌子,他随着它若有所思地在房中游荡,揣测它看到了什么。他撞上她的目光,她一笑。
    “我想要柠檬水。”她说。
    她说什么?他期待什么?坐出租车返家时,他拉着她让她把头靠在他胸前。
    “亲爱的,你会想母亲么?”
    “会,有时。”她含糊地说。
    “我不想让你忘了她。你有她的照片么?”
    “有的,我想。至少,玛丽恩姨妈有。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忘了她?”
    “她很爱你。”
    “我也爱她。”
    他们沉默片刻。
    “爸,我想去和你住在一起。”她突然说。
    他心潮澎湃;这是他梦寐以求的。
    “你现在不是很快乐么?”
    “是,但我爱你胜过别人。你爱我也胜过别人,对么,既然母亲去世了?”
    “当然我爱你。但你不会永远都最喜欢我,亲爱的。你会长大并遇到和你年龄相当的人,嫁给他然后忘了你还有爸爸。”
    “是,确实是。”她低声同意。
    他没进门。他九点钟才回去,想容光焕发地谈那件事。
    “你要没事,就从窗后探头。”
    “好。再见,爸,爸,爸,爸。”
    他在幽黑的街上等到她出现,在窗口热情洋溢地送出飞吻。
    3
    他们在等。玛丽恩身着庄重的黑晚礼服坐在咖啡机后面,略带悲哀。林肯不住踱步并且似乎一直在滔滔不绝。他们和他一样急于直奔主题。他立刻开口:
        “我想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们——我来巴黎的真正意图。”  
    玛丽恩皱着眉玩项链上的黑星。
    “我极其想有个家,”他继续说,“极其想有霍诺丽雅。我很感激你们因为她母亲的缘故接纳霍诺丽雅,但现在情况有变”——他犹豫片刻,又更坚定地继续——“我改过自新了,我想请你们重新考虑。我无法愚蠢地否认三年前我做得很差——”
    玛丽恩严厉的目光抬起看着他。
    “——但那已经过去了。如我所说,一年多来我一天只喝一杯,我有意这样,所以酒精不会在我的想象中夸大。你们明白?”
    “不。”玛丽恩简短地说。
    “是对付自己的技巧。它让这种事有节制。”
    “我明白”。林肯说。“你不想让它吸引你。”
    “有时是。有时我忘了喝。但我尽量喝一杯。无论如何,我现在的地位不容痛饮。让我代表的人很满意,我要把妹妹从博林顿带来为我看房,我也很想要霍诺丽雅。你们知道即使我和她母亲处得不好时也没影响霍诺丽雅。我知道她喜欢我而且我有能力照顾她——好,你们看。你们觉得如何?”
    他知道他会被抨击。至少要一两个小时,很艰难,但要是他显见的怨恨能被调整为受惩罚的回头浪子的心里,他可能会赢。
    克制脾气,他告诉自己。你要的不是公正,是霍诺丽雅。
    林肯先开口:“从上个月收到你的信我们就一直在商议。我们很高兴霍诺丽雅住在这里。她是个可爱的小东西,我们愿意帮她,当然这不是问题所在——”
    玛丽恩突然打断他。“你保持多久沉稳,查理?”她问。
    “永远,我希望。”
    “谁能指望?”
    “你知道我抛开生意来这里荒废前我从来没有喝多过。然后海伦和我开始奔忙——”
    “请别扯进海伦。我不能容忍你这么提她。”
    他冷酷地看着她;他从不确定她们姐妹彼此有多喜爱。
    “我只喝了一年半——从我们来这里到我——完了。”
    “这足够了。”
    “够了。”他同意。
    “我的责任只是为了海伦,”她说,“我试想她想要我做什么。坦白说,从你做那件可怕的事起你对我来说就不存在了。我无能为力。她是我妹妹。”
    “是。”
    “她临终前让我照顾好霍诺丽雅。要是你那时没去戒疗所可能还有救。”
    他无言以对。
    “我这辈子也忘不了那天早晨海伦敲我的门,浑身透湿而且还在颤抖,说你把她锁在外面。”
    查理抓住椅侧。事情比他料想的艰难;他想长篇大论地劝告解释,但他只说了:“我把她锁在外面那晚——”她就打断了他,“我受不了再谈这事。”
    沉默片刻后林肯说:“我们离题了。你想让玛丽恩放弃法定监护权把霍诺丽雅给你。我想关键是她对你有没有信心。”
    “我不怪玛丽恩,”查理慢条斯理地说,“但我想她完全能放心我。我三年前表现不错。当然,是人都会犯错。但再等下去我就会失去霍诺丽雅的童年和我拥有一个家的机会。”他摇着头,“我会失去她,你们不明白么?”
    “不,我明白。”林肯说。
    “你为什么不早这么想?” 玛丽恩问。
    “我想我想过,偶尔想,但海伦和我关系不好。同意监护权时,我正躺在戒疗所里,被股市赶了出来。我知道我表现的很差,我想只要能给海伦一点安宁,我什么都答应。但现在不同。我能挣钱,我干得好得见鬼,目前——”
    “请别在我面前骂人。” 玛丽恩说。
    他看着她,深感惊诧。每句话中她憎恶的力量越来越明显。她把对生活的恐惧在他面前砌成一道墙。这些琐碎的责备可能是几小时前和厨师争执的结果。查理对把霍诺丽雅留在对自己充满敌意的氛围里越来越警觉;它迟早会显露,这里一句话,那里摇下头,不信任会无可挽回地在霍诺丽雅身上植根。但他把表面的怒火压制住在心中掐灭;有一点他赢了,因为林肯已意识到玛丽恩的荒谬,当她指责“见鬼”这个词时还轻声提醒她。
    “而且,”查理说,“现在我能给她有利的条件。我要带一个法国女教师去布拉格。我签了新房租约——”
    他住口,意识到他犯了大错。他们无法平静地接受他的收入又是他们两倍的事实。
    “我想你比我们更能给她的奢华,” 玛丽恩说,“你一掷千金时我们却对十法郎精打细算……我想你又要来了。”
    “哦,不,”他说,“我吸取教训了。我努力工作了十年,你知道——直到我在股市交了好运,像很多人一样。可怕的好运。工作似乎没用了,所以我辞了职。不会再这样了。”
    沉默良久。他们都感到神经紧张,查理这一年第一次想喝酒。他确信林肯 皮特想让他带走孩子。
    玛丽恩突然一颤;半为看到查理已脚踏实地,自己的母性认出了愿望的真挚;但她在长期偏见中生活——形成于对妹妹幸福的奇特怀疑,在那个可怖夜晚的震惊下,已变为对他的恨。这都发生在她因身体不佳和环境不利气馁时,她有必要相信可感的卑劣和真实的小人。
    “我无法不这么想!”她突然喊道,“你对海伦的死负多大责任,我不知道。你自己的良心得对得住。”
    电流般的痛苦贯穿他;一瞬间他几乎跌倒,发不出的声音在咽中回荡。他抑制片刻,又一刻。
    “打住,”林肯艰难地说,“我从没想过你该负责。”
    “海伦死于心脏病。”查理漠地说。
    “对,心脏病。” 玛丽恩别有用心地说。
    然后,在爆发后的平静中,她冷漠地看着他,知道他已控制了局面。她望向丈夫,找不到支持,像是件无关紧要的事,她放手不管了。
    “随你便!”她喊道,从椅上坐起,“她是你的孩子。我并不会为你着想。我想要这是我的孩子我宁可看她——”她尽力克制自己,“你们两个决定。我受不了。我不舒服。我要去睡。”
    她匆匆离开房间;之后林肯说:
    “今天对她来说很艰难。你知道她感受多强烈——”他的声音几乎带着歉意,“当女人固执己见。”
    “当然。”
    “会好的。我相信现在她看出你——能养育孩子,所以我们很难做到替你或替霍诺丽雅着想。”
    “谢谢你,林肯。”
    “我最好去看看她怎么样。”
    “我走了。”
    他到街上时仍在颤抖,但沿波拿巴路到堤岸的步行令他振奋,他跨过塞纳河时,被堤岸灯火找得面目一新,心情激动。但回房后他难以入眠。海伦的形象萦绕不去。他爱过又愚蠢地和她互相伤害地海伦,被撕碎。在玛丽恩记忆犹新的可怕的二月之夜,一场漫长的争吵持续了几个小时。在佛罗里达餐厅已有预兆,然后他试图带她回家,后来她在桌边吻年轻的韦伯;之后她歇斯底里地说了那些话。独自回家后他愤怒地将钥匙留在锁孔里反锁。他怎么知道她会在一小时后独自回来,穿着拖鞋在暴风雪中徘徊,困惑到无法打车?结果是,她从肺炎中奇迹生还,还有之后的惨痛。他们“和解”了,但这只是结局的开端,而亲眼目睹的玛丽恩把这想象为妹妹的磨难之一,永不忘怀。
    回忆此事令海伦重返,清晨他发现在窃取大半睡眠的洁白,柔和的灯下又开始同她交谈。她说霍诺丽雅的事他完全正确,她愿意霍诺丽雅跟着他。她说很高兴看到他越来越好。她说了很多别的事——非常友善的事——但她身着白裙坐在秋千上,秋千荡得越来越快,最后他听不清她的话。
    4
    他愉快地醒来。世界之门再度开敞。他为霍诺丽雅和自己拟定计划,愿景,未来,但他突然变得悲伤,想起他和海伦的所有计划。她没计划离世。现在——有事要做并且有人去爱。但不能爱得太深,因为他知道父亲和女儿或母亲与儿子亲密无间的危害;之后,走出这个世界后,孩子会向婚姻伴侣寻求同样盲目的柔情,找不到就违抗爱与生活。
    又是明朗清新的一天。他给林肯 皮特工作的银行去电话问他能不能带霍诺丽雅回布拉格。林肯同意没有耽搁的理由。只有一件事——法定监护权。玛丽恩想再维持一段时间。她对整件事很苦恼,要是她能再掌控一年情况会顺利些。查理同意,他只想要可以感到可以看到的孩子。
    然后问题是女教师。查理在阴暗的中介所里同一个暴躁的贝阿恩人和一个丰满的布列塔尼农民谈过,两者他都难以忍受。其他人明天再看。
    他请林肯 皮特在格里芬餐厅用午餐,竭力抑制狂喜。
    “她不太像你的孩子,”林肯说,“不过你理解玛丽恩的感受。”
    “她忘了我努力工作了七年,”查理说,“她只记得一个晚上。”
    “那是另一回事。”林肯略有犹豫,“你和海伦在欧洲挥金如土时,我们刚勉强过活。我从没富过,因为除了保险我没投进去什么。我想玛丽恩觉得这不公平——最后你甚至都不工作,却越来越富。”
    “去的和来的一样快。”查理说。
    “对,很多钱落到了侍者和萨克斯手还有管家手里——嗯,大势已去。我只是想解释玛丽恩对那些疯狂岁月的感受。如果你今晚六点左右趁玛丽恩不太累来,我们就能谈定细节。”
    回到旅店,查理发现有封特邮寄自丽兹酒吧,他为找人留过地址。
    亲爱的查理:那天我们见到你时你很反常,就像我冒犯你了。要真是这样,我不是有意的。事实上,去年我常常想你,我潜意识里一直想我来这里就能见到你。我们在那个疯狂的春天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比如那晚你和我偷屠夫的三轮车,还有我们要见总统时你头戴高礼帽手持钢丝手杖。最近大家看上去都如此衰老,但我一点不觉得老了。我们不能为旧日重聚么?现在我酩酊大醉,但下午就会好了,五点在丽兹血汗店见。
    永远忠诚的,
    洛琳。
    他的第一反应是确实有过的恐惧,在富有的日子里,偷辆三轮车载着洛琳从凌晨到黎明骑遍星形广场。现在回想起来就是噩梦。把海伦锁在外面不是他的作风,但是三轮车这事是——很多事之一。几周或几月的挥霍能达到这种极不负责的状态?
    他竭力重现洛琳昔时的样子——非常迷人;海伦对此不悦,尽管她没说什么。昨天,在餐厅里,洛琳已平庸不堪,芳华不再。他极其不想看到她,他很高兴艾利克斯没有给她旅店地址。作为安慰,他去想霍诺丽雅,想和她共度的周日以及对她说早上好,知道她晚上在房中,在黑暗中呼吸。
    五点他打并带上了给皮特家的礼物——一个活泼的布偶,一盒罗马士兵,给玛丽恩的花,给林肯的大亚麻手帕。
    到公寓后,他看到玛丽恩已接受了无法改变是现实。她和他打招呼时像把他当作桀骜不驯的家人,而非可怕的外人。霍诺丽雅已被告知她要走;查理高兴地看到她机敏地掩饰狂喜。只有坐在他膝上时她才开心地低声问“什么时候?”然后又和其他孩子跑开。
    他和玛丽恩在房中独处片刻,他一时冲动大胆地说:
    “家庭争吵令人难过。它们毫无规则。它们不像痛苦与创伤;更像皮肤难以弥合的缝隙。我希望你我能更友善。”
    “有的事难以忘怀,”她答道,“这是信心的问题。”不待回答她又立刻问,“你想什么时候带她走?”
    “一找到女教师就走。我希望在后天。”
    “这不可能。我得把她的东西收拾停当。周六前不行。”
    他屈服了。回房后,林肯给他送来酒。
    “这是我每天的威士忌。”他说。
    这里很温暖,这是个家,人们围坐在炉火旁。孩子们感到自己安全而重要;父母严肃而无微不至。他们对孩子做的事比他的探访重要。一勺药,对玛丽恩来说毕竟比同自己的剑拔弩张重要。他们不是沉闷的人,只是被生活和环境压抑太苦。他想他能不能做点什么使林肯摆脱银行的套路。
    门铃悠长地响起;女佣穿过房间走向长廊。随着另一声门铃长响大门打开,然后是交谈声,三人在客厅中期待地抬头看;林肯去走廊看个究竟,玛丽恩站起身。然后女佣从廊上回来,交谈声紧随其后,灯光下现出邓肯 谢富尔和洛琳 卡尔斯。
    他们兴高采烈,欢欣愉快,高声大笑。查理一瞬间惊呆;不知他们怎么查处了皮特的地址。
    “啊—哈—哈!”邓肯挑逗地向查理晃指,“啊—哈—哈!”
    他们又开始大笑。怀着焦虑与困惑,查理快速和他们握手并把他们介绍给林肯和玛丽恩。玛丽恩点头,一言不发。她向炉火后退一步;小女孩站在她身边,玛丽恩把手放在她肩上。
    对他们闯入的愤恨加剧,查理等他们自圆其说。稍稍收敛后邓肯说:
    “我们请你用晚餐。洛琳和我坚持你地址谨慎的诡计该结束了。”
    查理走近,像要逼他们退回廊中。
    “抱歉,但我不能。告诉我你们去那里,一个半小时内我给你们电话。”
    这没用。洛琳突然坐到椅侧,盯着理查德,喊道:“哦,多可爱的孩子!来,小孩。”理查德望向母亲,但没动。洛琳夸张地耸肩,转向查理:
    “来吃吧。你表亲肯定不会介意。瞧你这么严峻。哦严肃。”
    “我不能去,”查理尖锐地说,“你们去吃晚餐,我给你们电话。”
    她的声音突然充满不悦。“好,我们走。但我记得你曾在凌晨四点用敲我的门。我善于供你喝酒。走吧,邓克。”
    动作依然迟缓,他们带着黯然愤怒的神情,犹疑地从廊中退下。
    “晚安。”查理说。
    “晚安!”洛琳声音地说。
    他回客厅时玛丽恩原地不动,只是儿子站到另一条臂下。林肯仍像钟摆一样来回晃着霍诺丽雅。
    “真可恶!”查理大喊,“太可恶了!”无人作答。查理跌到椅上,拿起酒,坐下说:
    “我两年没见的人这么厚颜无耻——”
    他噤口。玛丽恩急促,沉重地呼出一声“哦!”,突然转身离开房间。
    林肯小心地放下霍诺丽雅。
    “你们孩子进去喝汤,”他说,他们照办后,他对查理说:
    “玛丽恩不舒服,不能受惊。这种人令她厌恶。”
    “我没让他们来。他们从别人那里探听到了你的名字。他们蓄意——”
    “嗯,太糟了,这没用。抱歉等一下。”
    查理独自紧张地坐在椅上。他能听到孩子在隔壁用餐,用单字交谈,显然早已忘了长辈刚才的事。他听到父亲房中传来低语,然后电话响起有人接听,他在恐慌中挪到了房间听不到的一侧。
    林肯很快回来。“你看,查理。我想我们最好取消今天的晚餐。玛丽恩状态不好。”
    “她生我的气了?”
    “可能,”他几乎艰难地说,“她身体不好而且——”
    “你说她对霍诺丽雅的事改主意了?”
    “她现在很不舒服。我不知道。明天你打电话到银行找我。”
    “我希望你会向她解释我做梦也想不到这些人会来这里。我和你们一样痛苦。”
    “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向她解释。”
    查理起身。他拿起大衣和帽子走向门廊。然后他打开餐室门,用奇怪的声音说,“晚安,孩子们。”
    霍诺丽雅起身绕过桌子拥抱他。
    “晚安,宝贝。”他含糊地说,然后竭力使声音更温柔,尽力安抚,“晚安,亲爱的孩子们。”
    5
    查理愤怒地直奔丽嘉酒吧找洛琳和邓肯,但他们不在。他意识到他束手无策。他在皮特家滴酒未沾,现在他点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保罗来问好。
    “变化真大,”他感伤地说,“我们只剩下一半的生意。我听说很多人回美国后倾家荡产,可能在第一波危机中还没有,但在第二波中失去了一切。我听说你的朋友乔治 哈德特已身无分文。你回美国了么?”
    “没有,我在布拉格做生意。”
    “我听说你在危机中损失重大。”
    “确实是,”他严肃地说,“但我失去了发达时渴望的一切。”
    “卖空。”
    “类似。”
    往日的回忆再次噩梦般吞噬他——他们旅行时碰到的人;说不出一句连贯话的人;在游船晚宴上答应同海伦跳舞,在离桌子十尺的地方羞辱她的矮小男人;暗自尖叫着饮酒嗑药的女人和女孩——
    ——把妻子锁在门外雪中的人,因为二九年的雪不是真的雪。若你不想下雪,只需付钱。
    他到电话那边给林肯家打电话;林肯接听。
    “我打电话是因为我一直在惦记。玛丽恩决定了么?”
    “玛丽恩病了,”林肯简短地说,“我知道这不能全怪你,但我一点也不能对她提这事。恐怕我们得再搁上半年;我没机会让她回到之前的状态。”
    “我明白。”
    “抱歉,查理。”
    他回到桌边。他的威士忌杯已经空了,但艾利克斯探寻地望向它时他摇着头。除了给霍诺丽雅东西他无能为力;明天他会送霍诺丽雅很多东西。他愤怒地想这只是钱——他给过不少人钱……
    “不,够了”,他对另一个服务生说。“我不欠你什么吧?”
    有天他会回去;他们不会让他一直付钱。但他要他的孩子,除了这件事,没什么能如意。他已不再年轻,不再拥有许多美好的理想和幻梦。他确信海伦不会希望他这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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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沙发
    发表于 2013-7-13 15:08:19 | 只看该作者
    不错的翻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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