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事

晨之风

红事

     陈州人爱把娶媳妇的事称为红事，红事一来，喜庆的气氛便在主家小院里蔓延开去，周围的一切也都跟着红火起来。

    此时的主家是最操劳的，跑腿不说首要的是必须凑够一大笔钱。有了钱才有人给儿子提媒，现在的女孩儿都讲究个实惠，都想赢在新生活的起跑线上。她们大多没有了毛主席时代提倡的“新风尚”，总是变着花样向婆家伸手，当然由身价而定。女孩儿自然条件娇美的，是一笔无形的财富，婚前更是向婆家显示地位的资本。当然也有倒贴皮的，女婿被老泰山看好，可以不费力气。更有甚者在外地的打工族可以不花分文白领回一个打工妹的。

      媳妇嫁到之前，婆家要准备最高规格的礼仪迎接，相当于国家迎接外国元首的规格，要精心布置好新房虚位以待，新房门窗是新的，样式是最新的，有时还在散发着幽幽的油漆清香，新房里的家具当然更是焕然一新，护膜未扯去的大电视、冰箱、洗衣机是不可少的，并且都要贴上大大的耀眼的红喜字，渲染出不尽的温馨和谐，显得新房像模像样。喜爱摆阔的新郎也能拍个大结婚照和个人写真什么的，大照片挂在婚床的上方，周围装裱一新，新郎新娘相互依偎，情真意切地冲着每一个进屋的人们露出可人的笑，这才真正使新房充满人情的味道。现在的小村人今非昔比，也会学着城里人时尚一回。

      红事这天，小村人大多不请自来，无需下请柬。有钱的随礼，困难的年代不过块儿八角，现在一般也就是几十块钱，前来打个帮手，捧个人场儿，主家的农家小院里人气显得分外旺盛。

      农家小院里早已架上了音响，喜气洋洋的响器乐曲开始喧闹着小村的大街小巷。整个小村瞬间喜庆起来了。先宰一口毛猪，支上几口大锅，烧上开水，蒸上笼菜，炖上大肉，再摆上数十张邻居家的八仙桌，杯筷碗盏洗涮干净，但等着觥筹交错。这时候临上屠案时的猪发出的绝望嘶鸣，进出小院帮忙人的大呼小叫，执事的人巡视筹划派活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响成一片。厨师是小村自己的厨师，没有餐馆里的白大褂打扮模样，可以赤膊上阵，不用担心卫生检疫部门来造访，但“厨师们”操作起来却有条不紊。一溜几个简易大灶炉火烧得正旺，锅里的腾腾白气袅袅上升消散开去，肉香就弥撒了小院的角角落落。

      红事是孩子们最热闹的时候，孩子们会循着响器乐曲，循着肉香味欢快地跑进主家的小院，在忙碌的人群中穿来穿去。女孩子们嚼着从新房里抓来的糖果，坐坐新床，摸摸浮动着的五 球，看看大结婚照，眉眼里流露出的满是憧憬和羡慕。小孩子们的高兴劲儿让主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红事这天鞭炮声此起彼伏，过春节一样热闹。主家要大摆红酒席，酒席是有讲究的，由头面人物做执事，全权负责。每桌八人，不多不少，十碗八碟，，也称流水席，客人吃完就走，如果人数多接着开第二轮。依次类推，先后次序是按辈分和远近亲疏来安排的，没有人争抢。席菜除了时蔬瓜果外，常规的豆腐、丸子是主打，手头殷实的主家也有借机摆阔的，菜肴夸张地丰盛。每开一席，放鞭炮一挂，上红烧鲤鱼时再放一挂。大家举筷互让，晚辈待长辈先动了筷子方能吃席，且每上一道菜都依此而行，一餐饭能吃上很久。

       过去小村人穷，终年不闻荤腥者众，即使这样却无人贪吃。席间，主家会在执事的陪同下到各席敬酒，极尽东道主之意。席终的标志是上“滚蛋汤”（陈州人戏称）一份，汤的烹调有讲究，以粉芡鸡蛋糊勾兑而成，故又名“鸡蛋汤”，汤表面凝结，看似无热气，而内里却滚烫如沸。有性急者急食之，便烫了喉咙，洋相百出，惹众人哄笑。有“小孩头”（陈州俗语，“孩子王”的意思）便诱孩子去喝，小孩不知是圈套，必定上当，又惹来一阵哄笑。“鸡蛋汤”一端上来，宣告席终。

      话说另一头，准新娘已赶到城里盘头。如今的准新娘们生活档次飙升，受港台电视剧的熏染，新娘们也披起了婚纱，盘起了新式的发髻，足见婚事在新娘们心中地位之高。准新郎们在忙碌中也感到了沉重。以前是“二大爷赶集——随便遛”，与一帮狐朋狗友整天厮混在一起，反正里外的事情都有大人考虑着哩。现在明显有了“责任”两个字的体会。结婚头一天心里头就忐忑不安，开始设想怎样“应对”迎亲时新娘家里“设置”的各种各样的“难题”，怎样“对付”途中拦车要喜糖喜烟的，更让人“头疼”的是同龄伙伴们有预谋的高难度“节目”。看来红事也要经过种种“磨难”才能办得圆满啊！

      拜堂那天是红事的高潮，三拜之后，闹是最重要的。小村不大，但闹的法子出奇的多，于是新人被闹出眼泪的甚多，因为村人亲戚众多，陈州地流行一句俗语——“新婚三天无大小”，不论辈分高低都可以闹。尽管如此直系长辈还是有所顾忌的，表兄弟可不吃那一套，理所当然地成为闹剧的主力军，不论轻重闹将开来，小村人认为闹房可以避邪，闹得越凶日后的日子越吉祥。特别是到了晚上，更是闹房人表演的舞台，疯到极点甚至将新人衣服扒光捆成一团，让新媳妇的羞涩荡然无存，脱胎换骨为一个真正的女人。或者偷藏在新郎新娘大床底下津津有味地听房话，这又是一种境界。至于听窗根儿、往床上撒麦糠、强迫新人当众亲嘴儿、偷摸新媳妇的包包（陈州地方言，乳房之意）这都是小儿科了。

       主家在闹房中也不能“幸免于难”，娶媳妇闹公爹，晚辈尤其是老一辈平辈人也会抓住这个难逢的机会，会把当公爹的脸涂成红脸关公或者黑脸老包，以博众人大笑。当然公爹们会笑意写在脸上，喜庆藏在心底。

      直到月上中天，闹房才结束。夜渐渐深了，小村也渐渐沉寂了。主家小院的灯彻夜亮着，照着盆盆筐筐婚宴后的物品。忙碌了一大阵子的人们收拾好东西，开始各回各家睡觉。一对新人这才迫不及待地相爱而眠，做起了喜梦，当然是甜蜜的梦，是憧憬未来的梦。

       陈州地的民间，婚姻大礼过后，新郎新娘入了洞房并不算完事，婚姻的各项仪式还要顺延一段。

在过去，婚后的第二天开始，围绕着新郎新娘，还有许多新婚礼仪。新娘下厨做饭，是诸多礼仪中很重要也是很有意义的一项，是对新娘的一种考验，新娘做饭的主要内容就是做面条，陈州民间称为“三天试刀”。有些人家当然习惯在迎娶当天，有的人家在第二天，有些人家特别讲究，一定要选择第三天作为新娘试刀的日子。试刀做面条的时候，婆婆、嫂嫂、小姑们簇拥在新娘的左右，指手画脚，百般挑剔。新娘呢人地两生，羞羞答答，举止十分拘谨。在众人目光的紧逼下，新娘小心翼翼挽起袖子，开始做饭。众人评价新娘做面条的手艺是看她是否能达到“三光”的标准。所谓三光，即手光、盆光和面光。做到这几条，新娘就可以达到巧媳妇的标准，这会影响到她在婆婆家的地位，擀得好被人另眼看待。不过，现在有些地方都把新娘试刀作为一种新婚的游戏，嫂嫂们常爱开玩笑，故意在擀好的面片里偷偷夹一根筷子或厚纸，好让新娘切不动，窘得她面红耳赤，大家以此逗笑取乐。再后来这种习俗干脆消失了。

      婚礼过后第二个大的礼仪是三天回门。所谓“回门”，就是婚礼后第三天，新婚夫妇登门拜望岳父母的礼仪，陈州民间俗称为“回门”。回门的时候，新郎新娘必须走迎亲时的那条路，新郎不能空手，要给岳父岳母准备四色礼品。礼品的种类由新婚夫妇自由选择，但一定要凑够四种，取双数图个吉利。回门这天中午，岳父母要置办全桌酒席招待新婿。这一日，新婿是贵客，坐上席。女方至亲当陪客。有些地方，宴前女方的嫂嫂要给新郎包饺子吃。嫂嫂们爱开玩笑，常常在饺子内包上辣椒和草秆，想让新郎狼狈不堪，洋相百出。有些机灵的新郎，吃饺子前先用筷子夹开一个，如果没有辣椒，会从容不迫地吃下去。有些新郎憨厚老实，误食了带辣椒的饺子，一时辛辣难忍，涕泪交流，嫂嫂们则开怀大笑，前仰后合。

      有些地方娘家人要派人到婆家迎自家闺女回娘家，婆家要宾客相待，并且还有一个规矩，婆家要把娘家来的人统统灌醉，到天黑方能启程回家。由此能演绎出许多悲壮的醉酒故事来。

      新婚后的礼仪除新娘试刀做饭、回门以外，还有新郎新娘到亲戚家认门等。双方的嫂嫂们是新婚礼仪中的主角，是她们大出风头的时候，她们会不断变花样出难题，逗得新郎新娘窘困万分，而后博得她们幸灾乐祸。这些个时候嫂嫂们是一种享受，从而使婚礼的喜悦气氛不断地延续下去。

不知这些风俗是否还能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