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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那些岁月那些人》照相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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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2-3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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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14-11-29 08:16: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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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4-11-29 08:18 编辑

    那些岁月那些人之八
                                             
                                                            照相馆的故事

      我儿时很少照相,大约有记录可查的无非是三张照片。第一张拍摄于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那是一张很小的照片,所幸我至今依然保留。那上面是一个大脑袋大眼睛的孩子的大头照。眼神空洞而绝望。

      照片拍摄的那一年我三岁,那一年我妈妈因病住院,是大我三岁的二姐带着我。这张照片很容易让我的思维联想到战乱中的乌干达难民儿童,至少是有几分神似的。这张照片据说就是我们家小巷东头哪家照相馆的“杰作”,这张照片至今我依然保留着。第二张据说我已经六岁了,还是在那家照相馆所拍,我很“幸福”的踩着一辆儿童的三轮车,肆无忌惮的张开了满嘴发育不全的牙齿,笑得很开心和天真无邪。第三张其实是一张合影,是一张我文革前夕和同学们的合影,大约有二十几个人,我是踩在一个板凳上,举着“红宝书”,虔诚而恭维。那第二张照片我曾经在姐姐家看过,我让她们给我一张翻印的,结果一直没有。第三张照片更是踪迹难觅,不知所在。如果不是我数年前在一个同学家发现,他指着照片上的我“看看那时候的你”我几乎感到愕然和陌生。但是,记忆告诉我,这张照片也是在那个照相馆所照。

      2003年的那个冬日,我走过小巷,来到曾经的那家照相馆的遗址,那里已经让我找不到丝毫的痕迹,曾经的那一排很洋气低矮的平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很有点味道的小楼房,据说里面住着一个很有钱的“款爷”。

      什么也无法阻挡的是回忆,对于往事的记忆,有的时候,就像我们在剥开一个裹满蚕丝的茧,你要有足够的耐心,最终你会看到里面的蛹。

      一九六七年末,冬日的严寒挡不住文革的狂热。被思想和主义焚烧的人们,倾刻之间成为这个社会的多动症患者,他们已经失去了文革初期的温文尔雅,失去了要文斗不要武斗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在“破四旧,立四新”的口号蛊惑下,一批批地富反坏右被揪出来,被批斗,被抄家,被游街。这情景很多年后我在那个伟人的《湖南农**动考察报告》上看过,农民们游斗乡绅,就是用的这种手段。

      出身成为那个时代最大的“瓶颈”。只有雇农、贫农,下中农的后代才是纯正的革命者,他们才是那个时代最扬眉吐气的人。而其他的中农,上中农,富农,地主,右派分子,都是被打击和清理的对象,甚至什么手工业者,也无法幸免。

      人,一旦失去理智,而且还笃信这种疯狂是一种信仰的时候,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或许多少年以后,我们依然可以心有余悸的面对这样一场灾难,但是,我们一直缺乏足够的勇气和胆识去直面这场灾难,去反思每一个灾难的亲历者,在这样的灾难面前做了什么?因此,我坦率地说,我愧对张志新,遇罗克等人的目光和文字。不要试图把自己游离于事件之外,我们不仅仅是亲历者,也是参与者。

      在我的记忆里,照相馆被砸,确切地时间应当是六七年的年底。因为我一直在现场观看。其实这家照相馆早就预感到了什么,从文革开始,就几乎停掉了一切生意,唯一照的都是一些红卫兵们举着红宝书的摆着那个时代通用的“普氏”。但是,瑟瑟的冬日冷风,还是让他们预知道了未来。但是,他们注定躲不过这场风暴。这个照相馆确切地说,是两兄弟联手开办的,规模不是很大,但是,设计的很有些创意,其中临街的一排平房,被他们刻意设计成了一个大的橱窗,里面曾经挂满了各种风姿绰约的人像。大多是黑白的,偶尔也有几张 色的。哪颜色当时都是用手工完成的,今天看起来很假。

      事实上他们非常敏感,在感受到“破四旧”的威力之后,就悄然的把橱窗里的展品撤下。而照相馆也开始闭门不营业了。但是,最终导致被砸的直接原因,恰恰就是因为不营业。据说是有天深夜,有几个红卫兵心血来潮,去敲照相馆的门,要照集体合影,被兄弟俩以不营业为借口,拒不接待,进而惹恼了这群红卫兵。

      疯狂有的时候是无法用具体的语言表述的。一卡车红卫兵,看起来象是一个“袭击”,他们着装整齐,每个人手里都无一例外的两样“武器”,一本“红宝书”,一根皮带。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兄弟二人被五花大绑的揪了出来,剩下的就是一场打砸,没有抢。于是,照相馆门前,散落的胶片,散落的照片,成盒子没有曝光的胶卷,都被英勇无畏的红卫兵们不扔到了大街上,成为我们这些孩子哄捡的对象。然后,他们抬出了两台大的照相座机,就在众目睽睽下,几个红卫兵举起大锤,一下,两下,三下,N下……那一瞬间,我看到两兄弟的老大,脸上划过一种无法言状的痛苦和绝望。

      当然,红卫兵不都打砸,他们也把单台的相机,照单全收,作为战利品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押着兄弟二人,洋洋得意而去。寒风吹过,吹起一地的残片,照相馆橱窗的玻璃早已经支离破碎。

      据说红卫兵也并没有再为难这两兄弟,因为他们已经发泄了,他们已经给了这个照相馆和它的主人足够的羞辱,当天夜里,这兄弟二人就被放了回来。据邻居们说,两兄弟看着一地狼藉,抱头而泣。这个照相馆,是他们的父母留给他们的唯一财产。如今,一切都没有了。三天之后,两兄弟收拾了家中的物品,悄然消失,从此踪迹皆无。

      一直到一九七九年,那栋荒芜了几乎十几年的房屋的主人之一的,两兄弟的老二,才出现。从他的口中人们得知,两兄弟在老家农村整整生活了十年,期间大哥娶妻生子,果然扎根落户在农村。而老二则一直坚持要回到那座城市,再操旧业。

      2003年一个秋日慵懒的午后,我坐在一家颇有名气的影楼里舒适的沙发上,它的主人,就是小巷照相馆的老二,如今他已经有了几家连锁经营的影楼的老板。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早就不自己照相了,他负责的只是管理。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厚厚的一耷影楼的推介,以及几本他们用来作广告展示的样本。我翻阅着,欣赏着。在一本题为《快乐童年》的画册上,我看到了一张张天真无邪孩子们的笑脸,无比纯真,一尘不染。明快的色 ,绚丽的构图,看起来赏心悦目。我若有所思,我突然记起自己口袋里的那张一寸的大头照,我打开自己的皮夹,取出它,递给坐在我旁边的影楼的主人:“记得么?这也是你照的。”他把照片放在手心,突然哈哈大笑“咋能不记得呢,小时候的你啊,啊哈哈哈哈。”我不知道他这一连串的哈哈是在表述着一种什么样的思想情感,但是,我听出来无奈和苦涩。

      从他的嘴里我知道了他们兄弟俩人,在被红卫兵抄家后的故事。

      面对着一地的狼藉,兄弟俩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还是大哥的主意多一些,“老二,我们走吧,回老家,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于是,兄弟二人在劫后,匆忙的收拾了行囊,锁好了他们曾经的家,黯然而去。

      其实我相信,这是文革期间,太多人所经历的命运坎坷之中,太一样雷同的往事,或许它们可能有着细节上的差异,但是,基本的模式并无太大区别。在未知的命运面前,人们惶惑,或者选择逃离可能是最好的择决。

      我后来曾经不止一次的见过两兄弟之一的大哥,他如今已经是一个建筑承包商。在他的身上你已经找不到丝毫当年的影子,曾经灵巧的,恰当时机按下快门的手,如今已经握着数台手机,忽而大声呵斥,忽而调笑,忽而遵从。对往事,大哥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漠然。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不生活在过去的影子中,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要感谢生活,因为它改变了我,让我知道除了照相之外的生活依然美好。

      你不能不承认这是一种极为豁达的人生观,或许这就是拜生活所赐?!

      我们都在被生活所改变,尽管我们试图改变生活。我们的一切经历和往事,无论如何也不应当仅仅幻化成一个病灶般的钙化点。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我们应当记住点什么,而不是快速的遗忘什么。

      一座曾经的,小小的照相馆,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今天装潢气派的影楼相提并论,因为这就是本质的差别。在我的记忆深处,那个冬日随着寒风飞舞的底片或者是被撕碎的照片,是一道很让人刻骨铭心的场景。

      德国最伟大的哲学大师,康德先生有过这样一段精辟的论述:

      善存于每一个人的内心,无人能终生行善,但人都明白什么是善。暴君并不愚蠢,他完全知道自己正在行恶。但为了维护统治,他必得行恶,同时踏着良心指恶为善。

      事实上无论是暴君还是独裁者都不愚蠢,但是他们的共同点却一样:不喜欢自由。康德还告诉我们“自由不是为所欲为,自由是可以不作违心之事。”这是对自由最精确无比的论断。

      有关小巷这个照相馆的故事,或许该结束了,但是,生活没有结束,思考就不应当结束。早已荡然无存的那个照相馆,其实留下了它记录人生最抹不掉的一幕,让我刻骨铭心。我的一位好友,日前在一次和我聊天的时候,说过一句非常有见地的话“国家和政府都是用来服务的,如果它不能承受批评和指责,那么它就必然短命。”这话说得很尖刻,也非常有道理。

      没有什么人喜欢在一种动荡不定的生活中度过每一天,更没有人喜欢在一种全民疯狂的年代里,让自己成为一叶扁舟。如果我们不能有足够的痛,去揭开往日流血的故事,那么,这一切都是毫无必要的。

      很多年后,我通读了德国乃至世界的哲学狂人尼采的两部作品《偶像的黄昏》《瞧!这个人》,我为这个哲学狂人的思想和语言所震撼,或许这就是对人生最坦诚的,最无节制的揭露,让我们看到真相下面不仅仅有血,还有脓,还在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文革后期,我接触了大量的当年的红卫兵,我发现了一个几乎共同的现象,那就是他们对曾经的一切并不后悔。我有些惊讶,也有些叹息,是的,谁应当过分指责年轻的盲动和盲从呢?

      疯狂的尼采曾经肆无忌惮的喊出了“上帝死了”,那么我们心中的那座神龛,那里面供奉的神位也打碎了吗?或者依然还在?

      没有一种解放比解放心灵更难了。我们究竟是选择忘记过去一切向前看,还是应当铭记过去一切向前看?

      这看起来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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