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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刊微短小说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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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5-16 12:35
  • 签到天数: 2395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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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23 17:38:4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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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刊微短小说选稿

      爱心(555字)
      文/冬风无痕

      “一串,二串,三串……”下班途中,我突然看见路旁的石墩上晒着一些“麻辣串”,数着这些“麻辣串”前行,我发现前方的石墩上密密麻麻晒满了这些“麻辣串”!
      我顺着这些“麻辣串”前行,只见其中有腐竹,有海带,甚至还有排骨肉干,我的心里疑窦丛生,“是谁晒这些麻辣串?为什么要晒呢?”
      “昨天我看见有一位老太太在附近的垃圾桶里翻找这些麻辣串,难不成是晒干了再贩卖吗?”突然从我的耳边传来这句话。
      “咦,这太恶心了!扔掉的东西怎么可以再捡起来贩卖呢?难怪现在的食品安全得不到保障,都是这些爱捡小便宜的人闹的!”另外一个人接过了话。
      “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就昧着良心做这些缺德的事,看来真的是坏人变老了!”我听了他们的谈话,心里愤忿忿不平骂道。
      突然一只黑色的小猫跳上石墩,随后毫无顾忌吃着这些麻辣串,不禁让人感到更加恶心!我正欲上前驱赶并打算把这些麻辣串扔进附近垃圾桶。正在这时,我突然看见前方一位白发朱颜衣着朴实的老太太正拿着口袋拾掇这些麻辣串,虽然我义愤填膺,但还是抱着疑惑走上前质问道,“老太太,请问你拾掇这些麻辣串有什么用吗?”
      这位老太太也没想到会突然多出一位好事者,她望着我,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我看这些被扔掉的串串有些浪费,所以我打算拾起来晒干后拿去喂养附近的流浪猫狗!”听了她的解释,我顿时语塞,羞愧难当……


      拉水(596字)
      文/霍启

      清晨,二亮还睡在梦里,就听见有人敲窗户:二亮,还睡懒觉啊,快醒醒,醒醒。
      二亮被喊声惊醒,揉着眼睛问:谁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是我,我是你大舅。
      啥事啊?
      你马上起来,用你的拖拉机拉水把地里新打的三口井里灌满水。
      往井里灌水,闲的吧,我不去。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又不是白用你,三口井灌满,给你三百块钱。
      行吧,村长大人,看在钱的份上我答应了。
      贫嘴,就认钱。七点前就得干完,你先用塑料把井底铺上免得渗水,再往井里灌水。塑料我给你备好了,就放你车上了。你马上去,千万别误了大事。
      这三口井是十天前打的,二亮也参加了打井劳动。先用抓钩抓一米半深的坑,再下上水泥管子,在井外砌一个三米见方的小房子,用水泥罩上面就大功告成了,井浅根本就没水。这叫防旱井,是用来浇地的。国家有关部门下拨了专项资金,据说每口井拨款三万元。
      二亮问舅舅,打这样的废井有啥用啊?这不是糊弄人吗?舅舅说,关你屁事。
      舅舅走后二亮一骨碌爬起来,就拉水去了。正赶上大河里有水,二亮往水罐里抽满水再拉到指定地点往井里注水 ,不到两个小时,活就干完了。他看了看表,差10分钟七点,
      这时电话响了,是舅舅打来的:完事没?完事赶紧离开,上面来人了,别让人看见。
      二亮忙说:完事了,我这就离开。说完,急忙开车躲进山沟里。他安置好车,来到山坡上,坐下点了支烟,就看见有两辆小轿车向井房开来。紧接着,他又看见村里爱告状的孙二娘骑着自行车也向这里赶来


      碰瓷(308字)
      文/神采飞扬

      老边碰瓷多年,每每出手,几乎无虞。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碰瓷界,他也是一位资深的成功人士。
      这天,老边骑着自己的“道具”电动摩托车,准备大干一场,捞他个一票。
      瞅着路边过来的小车,老边毫不犹豫“开工”了。骑上自己的电动车,磨磨蹭蹭地,在路上晃悠。
      就在错车的当儿,老边“及时”倒地,呻吟起来。
      司机下车,赶紧扶他。
      言来言去,一口价,一千块,否则公了。
      掰扯间,几个小伙子过来,你一言,我一语,与司机替老边争辩。
      还是无果,其中一个小伙子说:“叔啊,去医院吧,拿到诊断证明,还怕他赖掉?你的电动车,我先给看着。”
      几个人,拥着老边,去了。
      那个看车的小伙子笑着对着司机说:“哥,把电动车放上,咱们走吧,今天这单,成了!”


      【绝句小说】晨曲(340字)
      文/颂歌

      清晨,公交站走来一位残疾老伯。
      司机师傅拒绝老伯乘车。
      不管老伯怎么解释,司机就是坚持原则。
      老伯满含无奈,打算回家取来乘车。
      时尚女子看不过这事,对着司机大声训呵:
      “你有人性没有?为了区区一块钱,这么难为老伯?”
      司机瞟了眼时尚女子,一脸无奈的说:
      “对不起!这是公司规定,我很珍惜这份工作。
      美女可否替老伯投币,一块小钱对你来说也不是多。”
      “凭什么?”时尚女子蹦起就要发泼。
      “妈妈!”
      一声童音格外清澈,似摄魂电波,钻入每位乘车人的心窝。
      “快把零花钱给我,让我来帮助这位伯伯。”
      坐在后排的小女孩非常着急,眼里含着晶莹的花朵。
      时尚女子趁大家没注意,悄悄地溜下了车。
      妈妈陪着女孩车前投币:“伯伯,请您上车。”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
      远处传来一曲优美的歌。

      大丈夫(439字)
      文/老孙天天快乐

      吴局长是出了名的“妻管炎”。记得有一次,被老婆拿着扫帚追打,情急之下便钻到床底下。老婆要他出来,他
      却说:“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因此又落个“大丈夫”的美誉。
      话说这天,吴局长开完会回到家里,吴太太温情地接过丈夫的公文包,笑盈盈地说:“老公,茶泡好了,请喝一口。”
      吴局长受辱若惊,笑道:“谢谢老婆!有什么好事?”
      “县一中校长不是退了嘛!我听说接替他的人选只有Q先生和X先生。是不是啊?”
      吴局长点头认可。
      “两人条件都差不多,你就定给Q先生吧!”吴太太直截了当。
      “凭什么?”
      吴太太将那红滴滴的樱桃小嘴凑到吴局长的耳边:“人家送了两万!”
      吴太太发的是气动声音,可吴局长却听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他眉头一皱,转而笑道:“那这两万要归我,不然我不干。”
      吴太太是何等聪明,心想,这回是要你办事,我且将这两万寄存在你的荷包里,看你能不能捂热。口里却说道“好说好说
      只要把人家事办成了就好,我依你。”
      半月后,X先生接到调令;Q先生接到捐款收据和一封感谢信


      中奖(890字)
      文/听过你的歌

      创新大道,振兴街边。
      金苟拨通妻子的手机:“老婆我中奖了!”
      “中奖了?”金苟不等妻子过多的疑问就挂掉手机,自言自语:哼?!还真中了奖。其实,金苟中奖了他很不高兴。妻子几次回拨手机,金苟都秒挂,弄得妻子不知所措。
      此时正值鄂北的三伏天,尽管时间是上午八点二十分,但嘈杂的蝉让金苟越发烦燥。他忆起昨晚的一个梦:买的彩票中奖了。梦中他随机地选了几注,刚好下午开奖,刚好他的一注1678组合中了唯一的特等奖,奖金高达750万。“中了,发财了!”金苟梦中的喊叫惊醒了旁边的妻子,妻子掐金苟,掐了左手掐右手:“你做发财梦了?”金苟被掐醒,原来是梦啊!金苟现在想起来,这昨晚的梦不就应验了现在么?中奖了!
      金苟的车就停在振兴街边福运商超前的人行道停车位上。金苟准备驾车离去。
      不远处,身穿制服的胡铁和谈炫正在闪着灯的二轮摩托车旁,他俩刚刚处理一起小事。其实,胡铁和谈炫这轮值班恰遇三伏天,在地面可以烤熟鸡蛋的街面巡查,下蒸上晒,热得够呛,加上嘈杂的叫卖声,而且还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上交,他俩感叹工作难:上次轮班贴了二十单,这轮没东西上交难交差呀。
      今早八点,胡铁和谈炫第四天巡查。他们共骑一红灯闪烁的执勤二轮摩托车在振兴街边停下。二人都发现,不远处福运商超前停车位里一小轿车半截车身停在停车线外,二人象发现新大陆似的:谈炫拍照,胡铁填单贴单。这些动作秒完二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今天终于有人中了。处理完,胡铁和谈炫又回到执勤车旁蹲守。
      不久,金苟取车,他习惯性绕车一周,赫然发现车前档玻璃上一张红色纸单,取下阅之:尊敬的黄M2468车主,您的橙色小车已违法停车,已现场拍照,请您于本罚单日15日内到XX所接受处理。金苟阅完心里气的急:自己的车来时刚好有半个车位可用,前车身在车位,后车身刚好和路边绿化带平齐,没有挡住人行道和车行道呀,更没影响市容啊,难道这半截车身就违停了?遂拨通了妻子的电话:“我中奖啦……”
      金苟一会就到家了,他掏出那张红纸单递给妻子。妻子一看全明白了:“我说你怎么可能会中奖?梦中还差不多,原来是中了罚单啊!这是小事,舍财免灾!说不定你今年会中大奖呢!”
      金苟一旁傻笑:“半截车违停,中了。”


      纯棉的男人(865字)
      文/细柳清风

      确切地说,周末是灰色的。雅慧的无精打采就来之那场同学会。一觉醒来,头还是隐隐作痛,刺眼的阳光已透窗帘。她索性背着身子蜷缩床上。无辜的抱枕似乎有一丝回望,终究是地板接纳所有悲凉。
      雅慧也曾千万次地问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断了,莫名奇妙地看上了二柱:是上学路上背她过河?是偷该档案为她顶罪?还是民办教师名额的拱手相让?莫非当初的单纯进了水,以至于傻到以身相许的地步?简直荒唐至极。她讨厌一脸的络腮胡子,讨厌灰头土脸的邋遢,甚至讨厌二柱的声音。二柱拿着工资急欲亲昵的时候,她就会一下子浮现猪和白菜。虽然二柱不喝酒不抽烟,在她看来依旧是一个吃到天鹅肉的癞蛤蟆令人恶心。一把推开二柱的时候,她也觉得真个累了  倦了。试图让阴差阳错成为自己的男人跨上白马的幻想 一次一次被失落的内心吞噬。尽管他们还有个可爱的儿子。
      同学会上,即将出任光明小学校长的雅慧可谓大杀四方。昔日的班花今朝更添丰韵。不想兴致正浓却被二柱的意外出现搞得一塌糊涂。“二柱,你承心的吧,给我上眼药?压根就没指望你能开个轿车什么地来接我。无端地空降个叫花子? 你你你真让我无语啊”  。随后便是一个恶狠狠的“滚”径直啐到二柱脸上,丝毫没给二柱解释的余地。雅慧的泪好伤心,似乎满眼都是指指点点的影子,像是还还有什么鲜花什么牛粪的笑侃……
      叮咚 叮咚……。“妈,是爸回来了,我去开门?”“甭搭理他,让他离我们越远越好,顶不起家的窝囊废”。无法平静的雅慧第一时间喝住了儿子。叮铃铃叮铃铃 ,儿子拿起听筒:哎呦  姥姥呀,我这就给您开门。
      母亲的出现雅慧不免些许振惊  一时间酒劲也没了。“妈,您怎么来啦”。“蕙儿,你还知道有个妈呀,要不是还有好姑爷二柱赶得及时啊,我这老命就交代啦”。雅慧如梦方醒,为了聚会不被打扰手机一直是关着的。不想,母亲的冠心病又犯了。“姥姥 我爸呢“  “二柱,他跑里跑外忙活了一天一宿啦,办完出院手续就带我来的 ,还说, 怕我一个人在家没个照应,诶,人呢?哪里去了”……
      雅慧愣了,不由自主地将抱枕扶起 轻轻安置床上。抬起头但见窗外,一个头戴安全帽的男人奔跑在路上,禁不住泪流满面。


      族长的“智”(1018字)
      文/义夫义

      在解放前,某个村庄有一户人家。这天早晨,这户人家家主打开大门,向外一望,吃了一惊。只见他家门口的一棵大槐树上的一个粗壮枝桠上,有一个人被绳索套住颈脖吊在那里。
      他急步上前查看,只见此人浑身冰凉,看来这个人早已气绝身亡了。
      这位家主心里想,这下真是“闭门家中坐,横祸天上来”。这下可坏事了,人命关天呐!有人不明不白的吊死在自家的树上,自己恐怕脱不了干系。轻者,必出一笔不菲的丧葬费;重者,只怕要吃官司,遭牢狱之灾了。思来想去,家主无所适从,只好前去报知族长大人请求帮助。
      当他一溜小跑来到族长家时,只见族长大人正兴致勃勃的与别人在打麻将。家主急忙上前,凑到族长的耳边,将此事由向族长大人低声一一说清。族长回答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把那个吊死鬼从树上放下来,我打完这一局,随后就到。”
      于是,家主急跑回家,按族长的意思将死者从树上解了下来,静候族长大人到来。可是他左等右等,还是不见族长的踪影。家主心急如焚,于是,他二次动身飞奔到族长家。
      当他再次来到了族长家,只见族长大人仍然端坐在麻将桌前,神情专注地在打着麻将。
      家主便上前说道:“族长老爷,我已将吊死之人放下,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哩?”
      “唔!”族长头也不回,轻哼一声,“你再回去,将死鬼重新吊回原处,我这把完了就来。”
      于是,这个家主无奈,只好又即转身返回,将死者挂回原处。
      家主刚刚吊好死尸,只见族长老爷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的来到了。
      家主急忙迎上去:“族长老爷,我已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哩。”
      “那你还不赶紧报官!”族长大声呵斥着。“是,是,是。”这位家主立即前去县衙报宫。
      不久,县官大老爷带着衙役、仵作等一班人来到了现场。仵作即勘查死者。完毕,得出结论。便向县官大老爷禀告:该死者系绳索勒脖窒息而死,无其他内、外伤痕迹。
      县官听闻后即刻下令:“暂将死者装俭停放义庄,将此家家主押回县衙大牢候审。”衙役们闻令,立马上前锁人。
      “且慢!”只见一旁的族长老爷开口说道:“启奏大老爷,此人之死与这位家主无关。这死鬼不是在此处吊死的,所以与这位家主无关哩。”
      “是吗?何以见得?”县官大老爷疑惑的问道。
      “县长大人请看。”族长指着死者脖颈上的勒痕说,“这死者脖子上有两道勒痕,一道深,一道浅, 这说明死者是在别处吊死了,而后被人移尸此处的哩。”
      县官大老爷上前仔细查验后,发现确实是如此,便说道:“唔,果然如此,那家主便无须关押,待本官细细审断之后,再做打算。”随即带领一众衙役打道返回衙门而去了。
      就这样,族长用他的智慧,为这位家主化解了一场无妄的牢狱之灾。


      梅花使(1213字)
      文/细柳清风

      杨校长轻轻把门带上,办公室里便只剩下汪阳和欧阳雯珊母女。汪阳的心始终难以平静下来。“汪阳同志,其他的细节在这里我就不好意思多讲了,做为校长我的确有着推脱不掉的责任。接下来您和孩子再沟通一下,至于开除那位教授还是欧阳雯珊主动退学,学校会尊重您的意见”。杨校长的话字字如针直刺汪阳的心窝,尽管她斑白的两鬓与四十出头的年纪并不相称。窗外,雪依旧在飘。似乎硬是给滴血的伤口撒盐,苍白一张古铜色的脸。
      “珊儿,跟娘如实说你一个中文系的怎么就和一个历史系的教授扯到一块儿?竟然还闹得风言风语?”沉默了好久,雕塑般的汪阳打破了窒息的氛围。“难道你忘记了娘苦巴苦结建议选中文极力排斥历史系的初衷吗?”不敢抬头正视娘的脸。欧阳雯珊明白,娘即将开裂的唇已经渗出了血,而自己心更是难以名状的痛。娘的心明明有一扇窗是向阳的,为一份爱所累紧紧锁着、锁着……直至一个有梦的青年女性折磨得沉默寡言。也弄不懂为什么娘原本乡间最美的花,硬是抓一把秋霜罩在头上。“娘,历史是我骨子里特有的,正是选修了历史女儿才得以走近欧教授。欧教授不但是课讲得好更是人品好、重情义。我、我会爱他一辈子。您、您要相信女儿同、同样会爱您的”。欧阳雯珊自然知道一席话对娘伤害的分量,只能把哆里哆嗦的呼吸寄希望于相互揉搓的手指。“胡说,丫头片子不要脸”,欧阳雯珊也不曾料到娘的巴掌甩了出来,犹豫再三还是落到那张沧桑的脸上。“娘、娘”欧阳雯珊拼命抓住娘急欲抬起的手,娘的手是那么粗糙、那么凉、……
      不忍给娘空虚的心脏下刀子,然而情节的发展却暗合了欧阳雯珊的预判,并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哪里获得莫大的勇气“娘,您可认得这绣花鞋子吗”欧阳雯珊的语气增加了强硬的成分。“该死的丫头,娘的私物竟然也拿到这里,你以为晴川大学是随便的地方?”欧阳雯珊注意到娘的眼里有一丝阳光闪过,旋即涌出两行热泪。“娘,您的那一只,应该在老家门厨第一个抽屉里锁着。这一只是一个知青xxx年x月x日漳卫新河边捡的。“别跟娘扯那些没用的,你还是退学吧,别扔了娘的脸……””欧阳雯珊注意到娘的不安,并没有理会“当时,村里人都认定知青的爱人被洪水冲走了,知青就抱着这只鞋子哭了不知几天几夜才一步一回头地回了城。压根就没有抛下爱人一个人回城的想法。二十年了一直在寻找他的爱人直到现在还没有成家。他深信爱人一定还活着不会被洪水冲走,他执着的是一份爱而不是一份爱的成全”。“打住、打住”欧阳雯珊没有给汪阳暂停的机会继续说着“您在距离外婆家百里之外的小米庄生了我,却从没带我回娘家一次。还有就是欧阳雯珊竟是欧文册与汪阳两个名字的组合,每一笔每一划都是爱的铭记,难道是偶然吗?“呜、呜”……”欧阳雯珊原本还要继续的,不成想娘那里已经哭出了声。
      说话间,一个浑身是雪的男人闯了进来。“阳阳,你让我找得好苦啊”……二十年了,三口之家终于拥抱在一起……
      雪,已经停了。目睹一切的杨校长露出欣慰的一笑,仿佛自己周身都是扑鼻的梅香。


      借钱(1818字)
      文/冬风无痕

      突闻小杨辞职的消息,杜康还有一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感到有些惊愕!因为先前一点预兆都没有。
      小杨是九月份来到这里上班的,小杨对杜康的印象还是较积极乐观,对工作也认真好学,不到一个月时间他与同事们打成一片。在与他交往中得知,他喜欢打篮球,有时还与队友们一起去其它城镇打联谊赛,赢得联谊赛后还会获得一笔奖金,对于他有如此成绩,杜康也感到很羡慕。与他交往中还知,他曾经还当过兵,退伍后便来广东上班,现在他买了一部车,女朋友现在怀孕了。听他这么说,杜康便觉得他的日子已经很美满了。
      然而有一天下班后,小杨早已做完自己的工作却没有立即离开公司,而是跟在杜康身后,说要等杜康一起下班。杜康便觉得有些奇怪,无缘无故为什么要与自己一起下班?果不其然,在回宿舍途中,小杨便向杜康借钱,杜康有些迟疑不决,毕竟他们相识不久,彼此并不了解。然而他却再三保证说这个月发了工资一定还钱!杜康拗不过他的一番纠缠,于是便用微信红包转了两百元钱给他。
      杜康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就等着他发了工资还钱。然而直到十月份发了工资,也不见他还钱!倒是这一段时间,小杨却时不时来到生产车间找其他同事攀谈,小杨在这里上班时间尚短,不知道他找同事们谈些什么?杜康也不急着找他还钱,在与他后来的交谈中得知,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时不时要去诊所拿药,所以囊中羞涩。听他这么一说,杜康顿时心软,还钱的事也没再提及,就希望他下个月拿了工资再还钱。
      直到半个月后,他突然又向杜康借钱,杜康听后委婉拒绝了,毕竟他的旧债未清,自己又怎么能再借钱给他呢?直到后来杜康还知,这段时间他时不时来车间找同事们攀谈,就是为了借钱!结果当然是无功而返,所以便又向杜康借钱。
      自从这次借钱未果后,杜康便很少在车间看见小杨,甚至去他所在车间工作时也很少看见他的踪影!杜康便向同事打听他的事,打听后还知他已经辞职了! 突闻这件事,杜康还有一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感到有些惊愕!他明明还欠我两百元钱,怎么就不向自己交代一下,说走就走了呢?于是杜康便通过微信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小杨,你辞职了吗?你欠我的两百块钱呢?是不是到时候从你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里扣除?”直到半小时后他还回复一条信息,“我还在这边做事,到时候我再还钱给你。”随后还嘱咐杜康不要告诉别人他还在这边做事。
      不消几日,杜康借钱的事全车间的同事都知道了这件事,同事们都说杜康傻,你们还认识这么短时间就借钱给他!我们一起工作好几年了也不见你借钱给我们!同事阿良便说,我之前还告诫阿江不要借钱给小杨,没想到一向小气的你居然会借钱给他!有些同事还吐露小杨小气抠门,他拜托别人买饮料,就只给他自己买饮料的钱,也不给别人辛苦费!他如此囊中羞涩怎么会有车?还有些同事说,他就是这样口若悬河,花言巧语包装自己,就为了好骗你的钱!虽然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但杜康还是不相信小杨是这样的人,自我劝慰,也许他有了钱就还钱了吧!
      然而直到有一天杜康在楼下碰到了他,杜康仍然没有说起这件事,他也没有提及还钱的事。直到公司发工资这天,杜康又向他发了一条微信,“今天发工资了,你欠我的200元钱可以还了吗?”然而他却再也没有回复。杜康向同事们说起这件事,同事们都笑他,希望他能吃一垫长一智!其中一位同事还说起一件事,前段时间他还看见小杨在外吃饭,并向一家常去的餐厅老板借钱。听罢,杜康还渐渐觉得自己是上当了,说不准他不止欠我一个人的钱,估计他在外早已债台高筑,不然怎么连两百元都还不了?如果不是这个缘故,那他就真的是人品有缺了吧!
      晚上回到宿舍,打开手机突然看见一段小视频,其中有一段话如此说:昨天我朋友在我手借五年的一万块钱终于还我了,这本来就是我的钱,为什么我总感觉像白捡了一样高兴?每次打电话要钱的时候我都有些紧张,不好意思,生怕得罪了对方,最后还是以友情为利息,人钱两空为代价,搞得双方都不愉快,我想告诉那些借钱不还的人,这年头肯借钱给你的是情分,不肯借你钱的是本分,还钱是诚信,不催是信任,不要拿别人的情分与信任毁掉自己的诚信,你即便没有能力去还,你应该态度端正告诉人家一声,我没有忘记欠钱的事,时刻都在为还钱努力着,因为大家赚钱都不容易……”杜康把这段视频发在朋友圈,然而他会看见吗?
      第二天,杜康在朋友圈看见小杨发的一张图片,图片里显示着一叠百元大钞,并附上一句话,“走了钱不算什么了   以后就拜拜了!”杜康看了这条信息,顿时五味杂陈,小杨始终还是辜负了杜康对他的信任……


      高考那一年(1471字)
      文/霍启

      年我高中毕业,回到了生产队参加劳动,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我想,我这辈子注定与父辈一样将和土疙瘩打交道了。虽然我有些不甘心,但现实是残酷的。于是我想到了当兵,想在军营里混出个样来。
      父亲一听我要去当兵,当时就急了:“当兵,当什么兵,咱家这么困难,又缺少劳力,你想让我和你妈喝西北风啊!”我据理力争:“你就叫你儿子种一辈子地吗?”父亲说:“反正我不同意,你要去,我就死给你看。”我只好含泪打消了当兵的念头。
      我的理想渐渐被生活打磨得没了棱角,看不到任何希望。
      1977年恢复高考,我的梦想再次被点燃。我利用劳动之余开始复习功课,全身心地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由于底子薄,这年的高考我落榜了,但我没有气馁,更加努力学习起来。  我几乎手不离书,每天上工我都要带着书,休息时,别人在一起聊天侃大山,我悄悄地躲到一旁看书。队长看我这样认真,就给我安排个看青的活,这样我就更有时间学习了。
      这年秋天,庄稼上场后,我找到队长,请求把看场院的活交给我,这样我就可以有更充分的时间学习了。队长答应了,我高兴极了。
      每天晚上我都要在场院旁搭建的小窝棚里点蜡烛学习,因为这里安静,学习不会受到外界干扰。
      有一天,队长半夜过来查看,见我还在蜡烛下学习,就说,明天我叫电工给你把电灯按上。第二天,电灯安上了,我的小屋从此一片光明。
      有一天夜里,我正在学习,就听见屋外有脚步声,我打开门一看,原来是英子,手里拿着一本书。英子和我是同学,她也在家备战高考。英子是我们村最漂亮的姑娘,眼睛像一泓秋水,摄人心魄。英子说:“秋成哥,我有一道数学题不会做了,想请教你一下。”我说:“快进来,我们一起研究一下。”英子就把那道题指给我看,我一看正是我白天做过的题,我就把这道题的做法讲给她听。
      英子临走时说:“秋成哥,我们在一起复习可以吗?”我说:“当然可以,这样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学习效果会更好的。”
      从此,每天晚上英子都会准时过来,我们一学就是大半夜,学习结束,我再把英子送回家。
      英子已经有三天没来学习了,我的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天我去英子家打听情况,半路遇到了英子妈,英子妈说:“英子以后不会去你那学习了?”
      我问:“为什么?”英子妈说:“不为什么,你以后也不要找她了。”
      我一头雾水,只好回来。这天晚上,英子来了。她显得很憔悴,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的样子。我问她是怎么回事,英子说:“我姑妈给我介绍个对象,是公社书记的儿子,说只要我答应,以后工作的事书记就能安排。”我说:“你答应了吗?这个小伙咋样?”英子说:“我怎么能同意呢,我还要和你一起上大学呢。”我说:“你爸妈能答应吗?”英子揉揉眼睛说:“为这事我爸打了我,还把我关在屋里不让出来。后来我操起了农药,以死抗争,他们才不逼我了。”
      我们又开始在一起学习了,这期间村里来了三次电影一次地方戏,我们都不舍得看,一门心思搞复习,备战高考。
      这年年三十,我俩和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就又来到场院窝棚里学习。屯子里鞭炮齐鸣,人们开始吃年夜饭了。爸妈叫我回去吃饭,英子的妈妈亲自来找英子,我们却坚持不回去,说等学习结束再吃,
      有一天,我正在学习,进来几个人不由分说,抓过我就打。一边打,一边说:“小子,知道为什么打你不?”我说:“不知道,我又不认识你们。”一个胖胖的年轻人说:“请你离英子远点,不是你,英子早就嫁给我了。”说着一拳打来,我一下子晕了过去。等我醒来,这伙人已经走了。
      英子知道后,哭着说:“秋成哥,都是我连累了你。”我笑着说:“不怪你,为你挨打值得。”英子一下子扑到我怀里。
      这年高考,我俩双双考进了滨海大学。


      上学(1466字)
      文/霍 启

      初中毕业那年我和二哥一同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和二哥都激动得哭了,因为考上高中离梦想中的大学就近了一步。
      我家有六口人,我和二哥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由于家庭困难,大哥大姐念完小学就到生产队干活了,我和二哥能读完初中已经是很幸运了。
      令我想不到的是,爸爸妈妈看到录取通知书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高兴,相反,爸爸一整天都是愁眉紧锁,一颗接一颗地抽烟,还不住地叹气。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接到录取通知书时的兴奋一扫而光,一整天都在惶恐烦乱中度过,我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这段时间我和二哥都极力地表现自己,比赛似地帮家里做家务,讨好家里的每一个人,可爸爸妈妈仍然表情凝重,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离开学越来越近了,我的心跳得厉害,既害怕又充满希望。
      这天,接到城里二姑打来的电话,听妈妈说供我们上学困难,二姑当即表示,尽管供孩子读书,费用我来出。我和二哥听后都激动不已,爸爸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梦里我梦见和二哥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听老师讲课,不觉笑出了声。
      还有三天就要到学校报道了,妈妈忙着帮我和二哥准备行囊,因为买不起新被褥,就把旧的拆洗了,衣服也是旧的,清洗了一下,书包小,妈妈就用布片拼起来为我和二哥每人缝制一个大一点的书包。可我和二哥不在乎这些,只要能上学,其他都不重要。
      开学报到的头一天晚上,爸爸张罗借用生产队的马车送我和二哥进城,队长同意了。爸刚回到家,就接到二姑打来的电话,二姑在电话里说,哥,对不起了,你妹夫昨天突然得了重病,一直昏迷不醒,现在还在医院抢救,需要花好多钱,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原计划帮两个侄子读书的钱,恐怕也指望不上了......接着电话里传出了哭声,我和二哥像突然遭到了雷击,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整个一晚上,我和二哥以及爸妈都没有入睡,爸爸坐在炕沿上一颗接一颗抽烟,烟火明灭着,就像我心中不断明灭的希望。
      睡觉吧,他爸,明天还要送孩子上学呢。妈说。爸吸了一口烟,说,两个孩子上学,咱供不起啊!供不起,咱也得供,再想办法吧,办法总会有的。妈说,难得两个孩子争气,考上了好学校,不念就白瞎了。爸说,钱呢,没钱咱用啥供,我想了,咱最多只能供一个上学,另一个下来干活养家。妈说,你让他俩谁下来啊,这样做不公平啊!会伤了孩子的心的。爸说,也只能这样做了,伤心就伤心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咱家困难呢?
      听到这,我心里难受极了,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打湿了枕巾。二哥也抽搐着,我想他哭得更伤心。我心里说。不然就让二哥去吧,可很快又打消了这种念头。凭啥呀,我学习又不比二哥差,我的梦想就是上大学,不念书,我的大学梦就破碎了。黑暗中,我望向二哥,希望二哥能主动提出把机会让给我,可二哥那边一点声息都没有,我想,二哥一定也希望我能把机会让给他吧。
      爸开始在地上踱步。
      妈说,老头子,睡吧!明早做决定也不迟。爸说,你睡吧,别管我。
      第二天早上,我和二哥早早就起床了,爸把二哥叫到了屋外,我的心里一直在打鼓。不一会儿二哥回来了,脸上的表情是严肃的。我的心开始充满希望。吃早饭时,爸爸用慈爱的目光打量我,还主动给我夹菜,我猜想一定是爸爸选择了让我去上学。吃过早饭,爸去生产队赶来了马车,我正要上车,爸说,叫你二哥去吧,你留下来下地干活。我说,为什么不让我上学,我要上学,还要上大学呢!说着,跳上了马车。爸脸阴的像锅底,一把把我拽下了车。我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等我醒过来,马车已经走远了,我开始大哭大叫,责骂爸的偏心,妈紧紧地抱住我,劝说我,我哪里还听得进去,我像疯子一样挣脱妈的怀抱,向妈叩一个响头,便向村外跑去


      黄昏海(1630字)
      文/小健

      海岸上住着一个女孩和她的老祖母。
      祖母很老了,头发白雪一样的银亮,皱纹像拱起的蚯蚓,爬满了宽宽的额头。她的双眼迷离而浑浊,总是有一个影子在她眼里跳动。她的鼻子很灵,什么味道都能辨析得清清楚楚。她的头顶上,戴着细细长长的红毯似的毛巾。牙齿几乎掉光,嘴巴像一团肉似的深深陷进去。她一直织着围巾、渔网或者衣服之类的东西。
      女孩十岁左右的模样,乌发也学着老祖母用红布盘起,那双水灵的大眼睛,像极了祖母少女时的眼睛,如海,很深很深的蓝盈盈的海的颜色。她的眼里,闪着一丝细微的淡黄色的火苗,应该是蜡烛的影子吧。女孩很喜欢照镜子,那面珍珠般光滑的铜镜,仿佛已经烙下了女孩爱笑的模样。女孩喜欢看着祖母织着她的新衣。此时,她又像往常一样,缠着祖母给她讲故事:“奶奶,能给我讲故事吗?”
      “好吧,你想听什么故事?”祖母慈祥的笑笑,似乎这个笑容已经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
      “黄昏海的故事!”祖母微笑着点点头。
      “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和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她们都出生在贵族家庭,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可是,他们的家族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于是她们逃得很远很远。逃到了永远也无人发现的海边,开始了他们艰苦而幸福的生活。“
      祖母讲着讲着,仿佛那眼里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回忆的时光里,总是充满了甜蜜的忧伤。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他们,怎么会习惯海边的巨风大浪,简陋的衣服和那鱼干的咸腥味?每天,姑娘在破旧的木屋里点燃着熊熊烈火,火势时高时低,姑娘不停的用并不熟悉的动作劈着柴,往火柴堆里添加燃料。一天,天气异常寒冷,大风从大海吹向木屋,敲打着房门,房门上的铃铛“哐当”作响,姑娘以为是丈夫回来了,急忙站起身,用风一样的速度朝木门跑去,可是又立即停了下来,心想不会是坏人吧,不会是被家族的人发现他们的行踪了吧?姑娘手中拿起一根粗粗的木柴,轻声问:“谁?!”“亲爱的,是我!”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磁性、有力而又年轻的声音。
      姑娘打开门,小伙子伸出健壮而黝黑的双臂,可是她看见的已经不是年少的他了。原本精致的发型,已经编成了一条条长长的辫子,原来小男孩似的眼睛已经多出了些许坚毅的味道,脸上粘满了灰尘,嘴上长出了胡子,全身上下都是难闻的海的味道。姑娘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是他年轻可爱的丈夫吗?现在怎么成了满身都是肌肉的男子汉?不过出海几个月,他就变得如此的成熟?!姑娘仔细打量他脸上的疤痕,那是很久以前他为了救她而留下的伤痕。是他,真是他,我亲爱的丈夫!姑娘扑向他,紧紧的搂着他,眼泪滴在他的肩上。
      思念成海,姑娘虽然讨厌海的腥味,可是,因为有了他的鼓动,有了他温实的臂膀,她决定与他观赏黄昏世界里的海洋。他们坐在黄色的细软的沙滩上,海水冲刷着他们的脚,蓝色的天空宝石一样的纯洁的蓝,几朵白云悠悠飘荡在海天之间,仿佛,这些白云的其中两朵就是现在的他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爱就爱,蓝天,就是上天给予他们的自由,大海,就是上天给他们爱的考验。天空渐渐暗下来,深情的蓝变成了灰的色调,云雾渐渐弥漫,太阳由耀眼的金黄逐渐变成暗红的紫色。带着一点点的浪漫、一点点的停滞、一点点的天长地久的感觉。大海由金黄色的粼粼波光,反射着紫霞沉着曼妙的美,在海天交接处倒映着灿烂如烟火的紫橙色的动感的美丽的脸庞。
      少女温柔的问:“我们安全了吗?你确定他们不会找到我们!”
      “亲爱的,当然安全了,只是我们以后都要过着穷苦的日子!你后悔吗?”
      “有你,我就不后悔!“
      可是,等待少女的只有他永远从海中消失的噩耗。每天黄昏,少女都会坐在海的边缘,迎着海风,看着无数个一样的黄昏海,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一直一直到她很老很老,掉光了牙齿,哭瞎了眼睛。
      “奶奶,那后来呢?“
      “后来,小伙子再也没有回来,之前,姑娘与他生了好多好多的娃娃,娃娃们长大了,就四处讨生活去了!
      “我也想看黄昏海!”少女趴在地板上,天真的睁着眼睛。
      “但愿你的每个黄昏海都有爱人陪伴!”祖母眼睛的那个影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而她的泪早已在心中默默流淌,流了整整一辈子!


      秤(1989字)
      文/听过你的歌

      初秋的夜来得早。范君今天也早早吃罢晚饭,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随着电视里传出的音乐声,范君不由自主地用右手指头在沙发上和着音乐的曲子,看起来,他今天心情很好。偶尔,用左手捊下头上仅存的几根长发,这是大多数领导特有的形象,秃顶,操心过度吧。此时,范君的妻子简梅在储藏室忙着什么,范君喊了几次也不见妻子出来。
      “完了,断了呀!”简梅的声音从储藏室传出来。
      “什么完了?断了的,胡弄什么?”范君起身推开储藏室的门。
      “秤杆断了,我刚称东西,秤砣摆秤屋了,因那太沉,秤杆突然一下翘起来弹到墙上折断了。对不起呀老公,再咋办?”简梅象犯错的孩子。
      “谁叫你现在称?你这女人真是的,这秤是我的传家宝,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如此做事不稳当?几十岁的人,做事毛手毛脚的!……”
      范君连珠炮似的数落,简梅一旁眼泪早流出来了:“明天我用电子秤称,改天再去街上买一杆新秤。”
      “新秤赶不上我这旧的。别多说了!一边去!……”范君不依不饶,今天,简梅注定独守闺房。
      依常理,老婆不小心损坏一件东西老公应不会如此激动的,何况如今多用电子秤,传统杆秤用得少呢,范君何必如此在意?
      范君今年五十岁,自他记事起就熟悉这杆秤。他常听父亲说,这是他爷爷以前做小买卖走村串户用过传下来的。到了他父亲这辈范君常见他父亲用这杆秤称进称出,家境越来越好,范君也常用这秤称东西,他特喜欢勾起物品,特别喜欢在秤杆上滑动秤砣找平衡点称重的感觉,这感觉,范君太喜欢。待传到范君手上,范君事业有成,他几次搬家,这杆秤他走到哪他带到哪。你说这杆秤断了,范君伤心不?这是范家的发财秤,传家宝呀!
      第二天晚饭后。范君喊上简梅去把电子秤搬到储藏室再称。昨天被吓到的简梅小心翼翼地将电子秤搬到位,插上电。
      “搬上去称。我来认秤登记。”范君又吩咐。简梅掂了掂昨天那东西,有点沉,便双手抱起,挪动着发福的身子将那东西放电子秤托盘上。
      “咣当,咣,咣,咣,当,当,卟。”因那东西太沉,加上刚才搬电子秤托盘错位,简梅这一放托盘被撞飞出去,几声咣当咣当,卟地倒扣在地,从托盘底下飞出的几张A4纸也落于地。
      “你看你这女人,笨手笨脚的,能干什么?干好什么?杆秤弄断了!电子秤弄飞了!连记账的都飞出来了,这被人看见了怎么办?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范君边责骂边弯腰拾起那几张纸:“我还得看看记掉没有,记错没有,分配好吗?再检查一次。你重新搬上去称,称了告诉我。”
      范君坐在储藏室的小凳上浏览着:张甲18,科长;李甲15,主席;李三10,东光社长。方四10,东光主任;徐州8副所长,杨将5组长;3,2……1分所所长、小队长。嗯还有,范君自言自语,那个某单位叫广告的30不是称的东西,这上面没登记,给广告安排什么职位呢?就管人事的副局长吧,让他跟着我。其实,范君是某局局长,有时他非常为难,一有人上门,他就会自己在储藏室将简梅收下的用那杆秤称。说起来用秤称,还是范君自己发现的呢,每次简梅就在那数呀数的,范君一旁心急,可不,急中生智,叫简梅拿秤来,并说称一百张是几斤几两不就知道了。以后每次都是这样,范君喜欢勾起来滑秤砣的感觉,有时他提着久久不放,他享受着那愉悦,或许也是思忖着这数量应该委任一个什么职位?遇上一个单位数量一样的他也犯难,但也逼出他的妙法:同单位同数目,他把单位挂两个单位的牌子,一个主任,一个社长。名为双头鹰管理。范君还有一个秘密,他不喜欢电子秤,因为电子秤读出来总是多少克多少千克,他打心底不喜欢这“克”字,总怕克掉他什么,这也是他喜欢用杆秤的原因吧,用杆秤总是几斤几两,谐音几“金”几两,范君爱着呢。
      “一千克,你记上吧。”那边简梅称好了。“克什么?千克什么?你不知道换算成2斤告诉我?……”范君边数落简梅边将那几张A4纸还粘在电子秤托盘上。
      不日,简梅记起来要上街买杆秤,她出门没多远就遇见她在法院开车的同学,正好同学顺便载她去。这一日,简梅买杆秤很顺利。晚上,她向老公范君提起,杆秤买回来了,你以后还用杆秤吧。她也高兴地告诉范君,今天是遇到法院同学的车去的。
      “什么?坐法院的车?你不知步行去?”范君似有不悦,这次没多说什么:“你早点睡吧。”
      半年后。范君在一次会上被当场带走。随之抄家抄出受贿款物,巧合的是电子秤托盘这次又被抄家的人不小心弄飞了,翻盘了,正好那些A4纸纷飞,账目数字一目了然,执法人按图索骥,那上面的人悉数被请到纪委监委。
      一年后。简梅探监,范君叹息着:“你这个女人哦,秤杆断了,托盘翻盘了,买杆秤坐法院的车去买,这些都不是好兆头啊,只可惜我那杆秤,我家的传家宝哦。杆秤真正的传家宝作用我用错了呀!杆秤称公平,靠勤劳致富,办事要公正公平,这才是我爷爷和父亲的传家宝哦。再别来看我,教育孩子们,好好的做杆秤!”
      “嗯,我也错了,不应把钱看得太重,也没提醒你,你放心吧,我一定教育孩子们捡起爷爷辈的那杆秤。”简梅抹了抹眼泪,结束了简短的探视。
      回家的路上,阳光正暖。



      奇葩爹(2612字)
      文/闻琴起舞

      我有个奇葩爹,今年70了,我不大喜欢他。这不,他在电话里一说想我和儿子冬冬了,明天要和妈来看我,我就有点怵。我连忙阻止道,爹,我们挺好的,还是我有时间回来看你们吧。
      就这样定了。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手中的手机便没了音。
      我心发慌,手发抖,腿肚子打颤,对丈夫建成着急地说,完了,爹又要来了。
      建成一副兵来将当,水来土淹的样子,道,你爹,还怕?
      能不怕吗?每次爹主动提来,都没有什么好事。我皱皱眉,叹道,我怎么有这样一个爹,上辈子欠的。
      还不是你们惯的,依我说,就得给他点颜色,妇人之仁,伤人伤己。建成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水说。
      说得轻巧,不是你爹,也还不是为了你的面子。我有点不乐意。
      这样的面子,我宁可不要!建成淡淡地说。
      你不要面子,是我要面子。我脑怒地说,爹一搞要在我们单位门口跳河,我能不怕吗?你又是单位的领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不孝顺呢!
      你就让他跳,他怎么不跳楼?还跳河,他会游泳的!建成鄙夷地望着我说。
      去你的,烦人。我内心有时为有这样的爹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然而建成这样的眼神,还是令我不舒服。
      怕归怕,慌归慌,该来的还不是要来。
      第二天周六,我让建成陪儿子冬冬去训练中心打羽毛球,一是让不想见到爹的建成避开,二是我想摸清爹此行的目的。上午十点三十二分,爹和妈进了家门。
      还没有落座,爹就把一张四十五元的计程车票递给我,我递给他一百元。妈有点抱歉地低着头,放下手里的提包。
      妈,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来,背几把青菜几根萝卜的不值当,我们这什么买不到?我边摇着头数落,边把妈手中沉甸甸的提包放进厨房。提包鼓鼓囊囊,跟在我身后的妈讪讪地说,自己种的,好些。她打开包,将油麦菜、豆角、藕和红薯一一掏出来放在灶台。
      妈,爹又搞什么鬼?我闷闷地问。
      瘦成一根麻杆的妈一辈子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爹是上门女婿,好吃懒做,家里的农活都是妈在干,为了防止爹胡作非为,妈开了个麻将馆,算是把爹困住了。爹亲自下场子不说,好歹麻将馆不亏。为此将我和双胞胎妹妹以及小我们十岁的弟弟三人供着上了大学,成为爹嘴巴讲歪的功绩。算是等我们工作结婚,麻将馆也关了。每年到我和武汉的妹妹家各扫荡一次。
      他认为我和妹妹的生活实在是掉到蜜缸了,好得不能再好。他在村里吹牛皮说,你看,我大丫头找的是干部,我的小丫头找的是教授,都有钱的很。
      他都不晓得我和妹妹青少年时代熬得那份苦,向他要一分钱,他抠指甲,削屁眼,看了又看,数了又数,多出的一毛钱,都要夜里从我们口袋里搜出来。好吃好喝,先紧自己,只有弟弟出生后,才有了转移。
      都不知道爹干的恶心事,我生孩子,让妈过来搭把手,他的条件,管吃管喝,每年给妈三万,那时,我和建成工资加起来也才五万多。妹妹生孩子,管吃管喝,每年给六万,说是大城市,他不管妹妹还有房贷。幸亏建成和妹夫都是宽宏大量之人,我们工作忙,交给别人带,实在不放心,没办法,咬咬牙,答应了。
      孩子上幼儿园后,我略带歉意连忙把妈送回爹身边。爹喊住我,大丫头,我们老哒,搞不动了,现在有政策一人交四万,老了就有退休金拿,你和小丫头商量哈,一人给我们四万啦
      爹,您家手里不是有个上十万,你们先用,以后有需要再向我们要!我有点不乐意。
      这怎么行?跟你弟弟攒的,他还要结婚。爹的理由很充分。我想想也有道理。
      不过我多了个心眼,亲自陪妈去交了四万。妹妹大咧些,把四万给了爹。
      爹真不是个爹,说出来都丢人。他根本没有把钱拿去交养老保险,拿去打牌不说,还骚搞。不晓得在哪里搞的得了梅毒,天啦,这都是我闻所未闻认为世间已绝迹了的脏病,我不想跟他治,也不敢跟建成说,让爹烂死算了。妈跟我跪下,我也不依。
      爹真是不要脸,他跑到我们单位门口要跳河,我和建成都在一个单位,好歹建成大小是个领导,我的面子可以不要,建成的面子不能不要,只有暗地里租房子,找最好的医院给他治。不明就里的建成黑着脸回来对我说,爹再这样,让他跳。我哪里敢说实话,大半个月,我都快累死。私底下,跟妹妹叽咕了声,即使爹的病治好,以后再来,是不敢留住的,对妈千叮咛,万嘱咐。妈说早分床,我才安了一颗慌张的心。
      爹没有退休金,每年,都要以看孩子为名找我们姐妹扫荡五六万。物价高啊,丫头;人老多病啦,丫头;没钱打牌了,丫头!人老了,能吃多少呢?何况妈有积蓄,也种些蔬菜水果。不给就跳河!
      我真想骂人,妈蛋,好歹借了爹的精子,到世上投了个胎,还要孝顺。有啃老的,没听说过啃小的。天地良心,有时,我真不想管,看看妈那种瘦成皮包骨的脸,硬起来的心又软下来。爹这次来又有什么目的?
      妈从包里迟缓的将手拿出来说,大丫头,你爹这次要将老屋卖了,把钱给弟弟,要跟他们一起住,你弟弟没答应,他要是让你找弟弟,你也不要答应。
      养儿防老,天经地义。爹在客厅里边咳嗽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说什么?
      我说,爹,那你跟弟弟过,妈跟我们过。只要你说得通弟弟就行。
      就是说不通才能找你!爹吭哧吭哧地说。
      那我说不通,老了把自己的窝都不要,您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那我不靠儿子靠哪个呢?
      妈不是有退休金吗?你到底想干什么?爹从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无利不起早,妈哪里是爹的对手?
      弟弟买房子没钱,你和小丫头商量下,一家出个五十万怎么样?爹的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
      五十万,说得轻巧,弟弟在苏州,房价这样高,买房子又不是买玩具,我们都有贷款,省吃俭用,你以为冬冬不长大,不上大学,不结婚?开玩笑!我真是惊到了。
      爹拉门,往外走,我在爹的身后咆哮道,你要是再敢用跳河来威胁我,建成和妹夫都说了,让你跳。你既然这样不在乎我们的脸面,你的丑事我都抛出去,建成和妹夫一个子都不会给你,你要是听我的,我跟妹妹一人给你十万。以后有事让妈来。
      爹把门上的手缩回来,又伸出去,试探地望着我,我盯着他的眼睛说,爹,你要不去跳,要不跟我去银行取钱,转给弟弟,你选。
      那去银行。爹毫不犹豫地说。
      十万是大额现金,没有预约,找了熟人,费了点周折,才从存折上取出来。然后再存在工行卡上,通过网银转给了弟弟。
      爹喜悦地说,那你跟小丫头也说一声。
      妈,我们吃点东西吧。我没理爹。
      好,我们去吃。爹答。
      不了,我们回去吃。妈愧疚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愧疚地望着妈。随手跟爹妈在路边拦了辆的士。
      爹皱着眉说,付钱。
      妈说师傅,往北边走。
      计程车司机望了我一眼,我一挥手对爹说,您家的一百元师傅找得开。爹在后视镜望着我,哼了一声。妈扭着头,隔着车玻璃冲我摇手。
      红色的计程车绝尘而去。
      我回到家,建成在厨房里洗菜,冬冬在房间里写作业。我们谁也没提爹。


      时来运转(2500字
           文/zgsxsltsj

            张来运一直没有好运气,都快五十岁了,还是一个工段级办事员,连主任科员都不是,职称呢,也只是个中级职称。
      但是这一次单位竟然同意让他申报高级职称,他不由得十分欣喜,下班回家后,就让老婆炒了两个菜,又倒了几杯酒,自斟自饮的给自己庆贺了一下。
      接下来,便是按要求准备高级职称评审资料。张来运将所需资料按种类及要求梳理了一遍。硬件方面:不管是论文、计算机模块考试、外语考试还是中级职称任职年限,他都符合要求;文凭呢,更是没得说,他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本科毕业生,含金量要甩近几年的大学文凭好几条街;专业技术人员继续教育学分方面,根据人事部门工作人员测算,他的专业课学分和公需课学分都够了,不存在问题;加分条件方面,尽管他没有得过国家及省部级科技成果奖,市一级奖项倒是有两三个,应该也是能加几分的。
      这样一梳理,他心里未免有些小得意,连日来都是眉开眼笑的,逢人就打招呼。
      向人事部门提交资料时,负责职称申报工作的小孔将他的材料翻了翻说:还需要至少两名专家的推荐意见,要教授级专家,实在找不到教授级专家了,副教授级专家也行,并提示去年晋升高级职称的几位同志,便是找本单位的几个老高工写的推荐材料。
      张来运再三考虑后,找了本部门的两位高工给写推荐材料,一位是副处长老赵,另一位是主任科员老李。去老李家取推荐材料时,老李笑眯眯地说:“咱关系好,我给你说个知己话。高级职称,不寻人,肯定过不了;寻了人也不一定能过。我第一年就吃了没寻人的亏。去年早早就跟别的几个同志约好了,提前把十五个评委的工作都做到位了,所以评审会上就顺利通过了。你想:能申报高级职称的,硬件条件肯定都够,差上不差下的,但是通过率在那卡着,叫谁过不叫谁过,关键就看答辩了。评委都刁钻得很,专门挑一些平时不注意又用不到的术语和理论问,咱都毕业几十年的人了,谁还能记得书本上那些东西?所以,只能跟评委把答辩的问题和答案要到手,背下来,才能通过答辩,要不,只能一问三不知,想过评审关,没门。”
      从老李家出来后,张来运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到家后便往沙发上一窝,闷闷不语。老婆便问:“你抽啥疯呢?前几天高兴得像是外头有了个小三似的,今儿可又恼得像是谁把你的馍吃了。”
      张来运叹口气说:“听老李说,不给评委送礼,高级职称根本过不了。”
      老婆说:“那就送吧。”
      张来运说:“你知道个啥?总共十五个评委,每个人都要送到头,少了拿不出手,一个人至少不得两千?这就是三万。到底评委都是些谁?到跟前了才抽签决定,你还不得事先把职改办几个关键人物的工作做通,叫及时透露谁是评委,这又得好几千块。都怪咱运气不好,去年忙得搞技改,没时间复习,把英语给考砸了,要不,去年六七个人呢,大家一块去送礼,均摊下来,每人就花不了多少。今年咱单位就我一个申报高级职称,这几万块,可不是小数。”
      听他这么一说,老婆便也叹了口气,说:“这么说,评个高级职称,花的钱要多少年才能挣回来?”
      张来运说:“就是,咱又不比人家事业单位,人家职称跟工资挂钩,不消几年花的钱就回来了。咱呢?升了高工,一月只增加百十元津贴,评职称花的钱到退休都挣不回来。”
      老婆说:“要么,咱就不评这个职称了?”
      张来运道:“谁叫咱是知识分子呢?到退休了,人一问,别人都是高工,咱却只是个工程师,人笑话呢。……”
      “那你说咋办?”
      “要不,今年先赌一把,咱给谁都不送。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就过了。如果过不了,明年再送礼,今年也就损失几百块评审费。”
      老婆说:“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定吧,要不,到时候可又怪我给你乱出主意。”
      ……
      去省厅答辩回来后,张来运心绪不佳。喝了两杯闷酒后,他给正看韩剧的老婆说:“今年可能过不了,主评委跟我观点不一致,我跟他差点吵了起来。”
      老婆说:“你不都说了,今年赌一把吗?反正没送礼,没过就没过吧。”
      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张来运差不多都忘了职称评审答辩会上的事,每日与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可是通过这次评职称,他似乎将世事看开了许多,对有没有高级职称,也不是太在意了。他有时就自己宽慰自己:尽管咱混得不如人,总比扫大街的强一些吧?
      突然有日,他正在赶写一个技术方案,处长老马过来喊他了:“老张,领导找你。”
      张来运问:“哪个领导?”
      “还有几个领导?白总找你。”
      “白总?白总找我弄啥?我最近好像没犯啥错误……”
      “你赶紧去吧,估计有啥急事。”老马说,“领导只说了一句‘叫张来运到我办公室来’,就把电话挂了。”
      敲白总办公室的门时,张来运心里恐惧急了。可是门开处,白总对他却是笑脸相迎,还又是让座又是倒水的。张来运受宠若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得战战兢兢的在茶几后面坐下。
      “老张啊老张!”白总在老板桌后落座后,哈哈一笑说,“你可是谦虚了多少年啊!这么大个关系,也不给公司说。”张来运惶惶然说:“白总,我没有啥关系呀!”
      “老张啊老张!”白总满面含笑的拿指头指点着他说,“到现在了,你还谦虚!要是没有关系,吴厅长为啥跟我提说你?”
      张来运拿手背擦了擦鬓角的汗水,不知所措地说:“我不认识啥吴厅长。”
      白总说:“太谦虚了就是骄傲。……你准备一下吧,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等在党政联席会上过一下,你的任命就定了。以后,你就是总工办的张副主任了,先给你祝贺一下吧。”
      不几日,公司对张来运的任命文件果然下来了。他的主要工作就是与省科技厅对接,诸如科技成果申报、科技扶持资金申请之类。
      张来运从一名办事员一下子提升为副处级干部,这让办公楼的所有科级干部深感意外,按正常程序,从科级混到副处级都得好几年呢,何况一个一般人,况且老张的年龄早过线了。那些科员、办事员们更是对老张羡慕得要死。大家都暗暗猜测,老张的来头一定不小。
      一转眼,又是春暖花开时节。这一日,根据公司安排,张来运要去科技厅递交“公司十三五科技发展规划”,同时申请一项科技发展资金。临行前,白总特意将他叫到办公室叮咛说:“见了吴厅长,一定要把咱公司的困难摆一摆,争取领导支持,资金给咱们多倾斜一些。再顺便替我问候一下吴厅长。”张来运不好再说他不认识吴厅长,只能胡乱答应着。
      在科技厅大楼一楼大厅,他意外的碰到了答辩会上的主评委,想躲已躲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叫了一声:“吴老师。”叫过之后,他恍然明白,这个吴老师可能就是吴厅长。果然,吴老师跟他说话时,有几个从旁经过的干部都笑着打招呼:“吴厅长好。”
      吴厅长跟张来运寒暄了几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张来运同志,作为科技人员,就应该敢于坚持自己的观点,那天答辩会上你表现不错,我印象很深。”张来运低头笑了笑说:“我那天有点激动,吴厅长莫见怪啊。”吴厅长笑道:“科技人员嘛!谁没点脾气?我那一天见了你们白总,就跟他说了,企业要发展,离不开科技人员,一定要给科技人员一个合适的发展平台,力气要有地方使。当然,我也顺便提了一下你。就我个人的看法,你很认真,很适合搞科研工作。当然白总把你后来的情况也给我说了,我希望你在新的岗位上能够埋头苦干,叫你们公司多出成果,给咱省上的科技事业多做贡献。”
      张来运连连点头应允。
      ……
      五月份,张来运的高级职称文件下来了。便有人私下说:不知道老张这个职称花了多少钱?又有人说:应该没花钱,人家跟科技厅吴科长是亲戚。再有人说:是亲戚也得花钱,现在哪有不花钱能办事的?
      这些闲话也有传到张来运耳朵中的,他只能长叹一声,一笑了之。


      汪衍学一家人(3882字)
      文/zgsxsltsj

      汪衍学是村里的立脸人之一。他在村里不常住,房子却修得特别漂亮,是仿古样式的四开间四层别墅,院子边上还扎了一圈不锈钢栅栏。
      他在城里还有一套复式单元房。他的一双儿女都在城里念书。因为他两口子都忙,所以家里请有保姆专门给孩子做饭和接送孩子上下学。
      提起汪衍学家现在的光景,村里人只有羡慕的份。
      可是很久以前,汪衍学其实挺可怜的。
      汪衍学弟兄两个,他是老二,下面还有一个妹子。他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是在崖边割柴时掉下悬崖摔死的。他父亲去世不久,他母亲也病故了。于是十几岁的汪衍学和大他两岁的哥哥汪衍彬都不再读书,而是相约出去打工,却把只有十岁左右的妹子汪小梅留给了爷爷奶奶。
      好几年后,汪衍彬先回来了,早已长成了文质彬彬的大小伙子。他说当年他弟兄两个并没有一路出去,而是在县城就因对该往何处去意见不一而分了手。然后他便一路向南辗转去了广东。汪衍学去了什么地方,他却不清楚。
      汪衍彬回来的时候,他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了,十六七岁的妹妹汪小梅一个人种着四五亩地,日子过得很辛苦。
      汪衍彬说他在南方工作还行,想把妹妹也接过去。汪小梅却不愿意。
      汪衍彬在家住了十来天后,便又准备回南方去。事情还真是巧,就在他要走的前一日,汪衍学回来了,还领回来了一个个子挺高的女孩子。
      我们村子小,汪衍学领回来一个排场女子的消息,不消半日就传得村里尽人皆知。少不得村里好多人都跑去他家串门子。更有不少年轻媳妇或者未出阁的女子主动跟汪衍学领回来的这个女孩子拉家常。
      村人们便知道了,这个女孩子是汪衍学的媳妇,叫小静,北京人。
      汪衍学说他跟小静还没有正式成亲,他的几个本家叔老子便商量着让他俩在回来的次日就拜堂。
      汪衍学要成亲,作为大哥的汪衍彬自然暂时也走不成了,只能先留在家里给弟弟帮忙,直等到弟弟成亲后过了成十日,家里的喜庆劲过去了他才走。
      汪衍学成亲后竟然老老实实在家种起地来,不过,他却不让汪小梅继续种地,而是让她在家陪着小静。
      过了不多久,村里的一些婆娘间竟流传开一个说法,说小静是汪衍学骗回来的,还说小静估计并不是北京城里人,应该是北京城外的山区人。如果真是北京城里人,怎么可能叫汪衍学骗了呢?这些传言多半也只是猜测而已,直到许多年后也不曾从两个当事人嘴里漏出关于这方面的哪怕半个字。
      在家里种了四五年地,当第二个孩子王梦涵已经开始满地跑时,汪衍学却突然领着小静,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一趟小静的娘家。这时村里又有人说,汪衍学现在敢带小静回娘家,多半是认为她已生了两个娃,应该认命了。也有人认为,汪衍学也是个二杆子,现在冒冒失失把媳妇领回北京,她娘家人指不定要咋收拾他呢,把他打一顿肯定都是轻的,弄不好要告他拐卖人口,把他送进牢房。更有人断言:小静回娘家后,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弄不好两个娃都不会叫汪衍学领回来,他绝对要落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过了一个来月,汪衍学一家子没有回来,村里便有人开始为自己的判断准确而得意。可是过了快两个月时,汪衍学一家四口竟然回来了,并且他和小静的衣着打扮比以前在家时要光鲜多了。
      便有个婆娘借着去汪衍学家串门的机会套问小静:都说你一家子回到大地方了,怕不回来了呢……
      小静说:这是我家,我为啥不回来?
      那婆娘嘴唇动了动,想再说啥,还没来得及说,小静又追了一句:我一直都喜欢衍学……
      便又有人私下里说,弄不好小静在娘家不招人爱,多半她家里有个后娘。
      从小静娘家回来后过了不到一个月,汪衍学便把小静和一双儿女留在家里,一个人跑去了灵宝。我们村有不少在灵宝挖金矿的,有包工头也有打工的,汪衍学应该是投奔他们去了。
      听村里人说,灵宝矿山上谁人歪谁就能吃得开,而汪衍学偏偏就是歪人。他干活肯出力,打架也能下狠手,嘴码子也行,所以很快就混成包工头了。矿山上流行赌博,汪衍学耍钱也胆大,敢跟人赌手指头,出入赌场没几次就一战成名。
      在灵宝矿山上呆了两年后,汪衍学再次回到了村里,这次可谓是衣锦还乡。他是开着车回去的(当时村里还没有其他人买汽车),给小静买了一根很粗的金项链,还给妹妹汪小梅买了一个金戒指。
      这次回来后,汪衍学就没再去灵宝山上了,而是在家呆上十几天就把车开出去十几天,然后再回来,如此周而复始。
      村人们并不知道汪衍学干的是什么营生,一众女人家少不得要问小静和汪小梅。汪小梅是一问三不知,小静刚开始也神神秘秘地不肯说,但是经不住大家再三再四的问,终于说漏嘴了。原来汪衍学在城里办了个超市,他还爱耍个小钱,有时候在超市里把账一收,也会去赶个场子……
      于是汪衍学靠赌博挣钱的事很快就成了村里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
      突然有日,村里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找汪衍学。他们自然是没有找到汪衍学,于是便留下话,一旦有人发现他的行踪,就立即报告派出所。汪衍学的营生便彻底真相大白了,他并不只是赶场子赌博那么简单,而是十来个人组成了一个团伙,在本县甚至远至周边几个县到处转场设局引诱当地的有钱人赌博,已经害得好几十户人家倾家荡产。
      小静因为怀疑派出所能找上门,可能是村里有人告了密,便坐在自家场院里泪水涟涟地骂了几回人,说是村里有些人就是不忿气人,也太没良心了,她汪衍学又没在村里干坏事,还给村初小捐了几千块钱,村里几个五保户她汪衍学也给过钱的云云。她还说汪衍学并不是靠赌博挣钱,他们从她娘家回来时,她妈给了她很大一笔钱,让他们做个小生意,所以他挣钱是靠超市,耍钱纯粹是娱乐……村里人细一盘算,汪衍学还真没在村里没干过坏事,如果不考虑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甚至可以算是一个助人为乐的人,于是便达成了默契:就算汪衍学回来了,也不去给上面报告。
      一个多月后,汪衍学人没回来,却有消息回来了,说是他已经在本县某处被抓了。
      又过了两个多月,汪衍学回来了,还是开着他的那辆车。他一回来便带着小静满村里家家户户拜访。汪衍学说,他在被抓后才知道经常跟他一块耍钱的那几个人是一个团伙,所以他只是参与赌博了,没有别的事。政府对他宽大处理,把他教育了几个月后就放了。他还对村里人表示感谢,说要是没有村里人说好话,他可能也不会那么快就被放了。村里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在他被抓之后,并没有谁专程去上面说他的好话或者坏话。便有人想起,当初那几个穿制服的人来找汪衍学时,跟村民们了解过他在村里的表现。村民们见了穿制服的人多少有些怯火,自然不敢说瞎话,便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照实说了他在村里的所作所为。
      他的一个本家叔老子便跟他说:“衍学啊,你要谢,就感谢你自己,多亏你在村里做了些善事,所以政府才会宽大。以后,不管你在外面成啥精,在村里一定要多积德多行善。老天爷的眼睛是雪亮的。”
      也许是受了政府教育的缘故,也许是他那个叔老子的话起了作用?反正汪衍学此后竟不再赌博了。因为超市里不需要他自己干活,他怕闲的时间久了又会手欠去耍钱,便弄了个工程队,干起了盖房子的营生。干工程的头几年,他特别忙,往往是几个月都不落屋。有个跟小静关系不错的年轻媳妇善意地提醒小静,汪衍学人长得体面,现在又是成功人士,男人有钱了就会变坏,所以小静应该把他看紧点,小心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于是小静便带着孩子去了城里。
      小静去城里后没多长时间,汪小梅也被汪衍学叫去了城里。
      此后有近一年天气他们都没再回村里。
      汪衍学两口子再次回村里时,便是带着工程队回来翻盖他们的房子。
      这时,村人们才得知,老姑娘汪小梅已经嫁人了,嫁的是城里人,在政府部门上班,并且,汪衍学早给汪小梅买了城市户口,还给她找了份正式工作,听说还带有什么编制不编制的。汪衍学本人呢,已经成了个什么知名企业家,在城里红火得很……
      村民们虽然对汪衍学连妹妹嫁人这么大个事都没有给村里通知而私下里多有怨言,但是也都理解,毕竟二十六七了才出嫁,不是多赢人的事,不让村里人知道也情有可原。大家也不得不感叹汪衍学对他妹子确实不错。
      汪衍学由于没有跟哥哥汪衍彬分家,盖房子便不能独自做主,而是要跟汪衍彬商量。应该是他们弟兄俩事先已在电话里沟通过了,因此,在汪衍学领着工程队回来的次日,汪衍彬也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而是一家三口。他应该结婚时间不长,他儿子看样子只有三岁左右光景。
      汪衍彬因为已经成十年没回来过了,且也没打算以后在村里常住,因此根本没想过让妻子跟乡亲们见面认识,所以他这次回来并没有带多少钱。汪衍学却认为让嫂子跟乡亲们认识很有必要,便让工程队的一干人去镇里买回来好些好烟好酒大鱼大肉,在院子里大张旗鼓地给哥嫂摆起了接风宴席,又亲自去各家各户邀请村人们参加。
      流水席吃了一整天。于是乡亲们都知道了汪衍彬的媳妇是跟他在一块打工的同事。他们在深圳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算是安家落户了。
      吃流水席的当日晚上,便在老房子的堂屋里,在村民组长和几个叔老子的见证下,汪衍学弟兄俩签下来了拆老房子盖新房子的文书。几个见证人都在文书上签了字。
      根据文书,盖房子的钱由汪衍学出,房子盖好后归汪衍学所有,但汪衍彬拥有其中一整层的居住权,他们一家及他的子孙万代都可以回来居住。文书签订后没几日,汪衍彬一家三口便走了,是汪衍学开车送他们去镇车站的。送走汪衍彬后没几日,汪衍学便开始拆老房子了。
      一转眼,汪衍学家的别墅已经盖起来好几年了。别墅平时总是门户紧闭,只是隔上十天半月,汪衍学便会和他媳妇小静一人开一辆车从城里回来一次,最多住上两个晚上,就又回城里了。
      汪衍学的工程队又改了个更阔气的名字,叫做什么建筑有限公司。村里也有好几个后生在那公司里干活。村里谁家娶媳妇、嫁女了,汪衍学总是要搭一份重礼,谁家老人去世了,他虽说不能亲自回来帮忙,却会安排公司里的人替他回来帮忙……因此,村里人都说他仁义。不过他哥哥汪衍彬因为经年累月都不回来,就渐渐从村民们的记忆里淡去了。


      头巾冢(3299字)
      文/编外人

      连呛两口水后,我已被灌得头昏眼花,心里憋闷得难受,神智到还很清醒,我知道已被突来的洪水冲下了渡口,卷入了下滩的急流之中。往前不过百米,已是豹溪汇入滚石河口的乱石险滩。
      我拼命向岸边挣扎,水陡浪急,总差那么一、两把水而靠不了边。我那几招笨拙的狗刨式全然不中用了,一晃又被冲下了二、三十米,眼看前面已是滩口那有名的门坎石。急流在那里砸出冲天的浪花,其后水流一拐,河道更窄,咆哮着冲下乱石滩去……
      我隐隐听到渡头一片惊呼,心里已然绝望,就在被急流冲向大石的一刹那,右腋下猛然被大力一托,随着水势一涌,胸口一阵巨痛撞上巨石,双手一下攀着石棱,趴在了石背上。我这时才知道,刚才是阿依托了我一把。他正扒着石壁喘息,我正要伸手去拉他,忽地又一排大浪扑头压来,阿依手一滑又被卷入激流中去,我猛的一抓,却只抓到一圈黑色的包头巾,只见几个起落便再没有了阿依的踪影。我欲哭无泪,声嘶力竭的对着洪流狂吼:阿依,小阿依啊!
      初识阿依是在一年前,我那时刚刚来到这山中。因启蒙很早,高中毕业的我都还差两天才满十六岁。作为一个可以教育的子女,有幸混迹于一群革命的大哥大姐中当了支边知青真是一种光荣。同那些根红苗壮的接班人相比,自然更需要特别锻炼。为此被分配到了离县城最远的红山公社,红心大队的前沿阵地红根生产队。
      这里十里八弯比山外一个大队的地盘都大,靠山临水和民族自治洲的地界犬牙交错。自古有彝胞占山,汉人靠滩的成例,虽系民族杂居到也习习相安。我们队隔溪和老熊山的彝寨遥遥相望,后山岩坎上的老林也是彝胞的领地,当地人也不轻易钻山的。只我是个例外,下乡不到两月竟和彝胞混得熟了,而第一个带我走进彝寨的人便是阿依。
      那是初春一个暖日融融的下午,老熊山深处的落日峰顶还留着积雪,青山白帽煞是迷人,我正在岩头专心致意的勾勒着眼前的美景!身后一声清脆的“雀波,你那来”我心中微微一震,知道遇上了彝胞,不敢多答理,顺手往山下一指“红根队”。问话的彝胞已走到我身后,咯咯的笑了,“我知道,你是知哥,我们天天从你门前晒场过,我是问你家啊。”听他清楚的说着汉语,我心里已感到亲切了许多,才看清楚他原来比我还小些,长的很俊气但很结实,头上包着天菩萨,背着书包打着绑腿,披着青色的查尔瓦。身后还站在山道上的两个同伴比他还小些,望着我憨憨的笑着。“呵,我是内江人!”“内江?”他想了想“隔北京天安门近吗?”“远得很,坐火车都要两三天!”他似乎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凑过来看我的画,“真好看!”“不,这只是素描,如果你喜欢,等两天我用水彩着了色送你。”“你能画人吗?”“能。来,我帮你画一个吧。”我让他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刚来时我就酝酿着画一组彝山风情录,这送上门的机会正好试笔,很快就完成了他的头部速写,虽不很高明,也有六、七成功力。“好像呵,好像呵!”他们三个已一齐欢呼起来了。我顺手签名落下日期,从画板上取下。“送你!”他忽的脸红红的一把抓过,没有道谢,而是一蹦而起,三个发出“欧哟!”,一溜烟跑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阿依。
      几天后,庄队长派工时要我上猫猫寨给阿依的老木梳(阿婆)画像,并强调事关民族团结和睦。阿依、巴格和曲木放学时带我上山。我们红根队和猫猫寨都在滚石河西岸,隔着豹溪,汇口处一峰突尤、危岩壁立。据说这就是老熊山的头部。岩头后有一块不小的缓坡山地叫青杠坪。是彝寨最好的寨址,也是木耳生产基地。其后不远便是原始森林,只有一条盘在岩褶间的石径上下山。另有一条溜索在后山越滚石河连接另一彝寨,也是通往县城的捷径。因山势险峻,历来少人行。历史上山匪盗贼不敢觊觎,解放后更因民族政策扶持,再困难的年代,食盐、白酒、煤油和一些紧缺日杂都要先保证他们的供应。十几年休养生息下来,除了自然形成的原始生活习惯多有保留相对落后,论基本生活比起山下汉族村落殷实得多。
      我进了山寨自然大受欢迎,家家争请,阿依的父亲是彝寨会计,算是实权人物,家境相对宽松,执意留我住下。阿依给我当通司,翻译我听不懂的彝话,我每天给她补两次课。上午画人像,下午到寨里到处采写彝寨风情,画些素描。不期一住竟有月余,才算完成任务下山。刚好阿依也到了回校本部去参加期末统考的时候,不期平时成绩仅中等的阿依,这次语文和数学居然获得全校第一名。试卷,是县上统一印的,阿依的成绩在公社中心校比,也在前四名。那时小学是五年制,山里娃启蒙晚,一般十来岁才入学。阿依都十五岁了才读四年级,庄队长的女儿庄红和民兵连长的儿子苗林和他一个班。身兼民校校长的大队王书记知道阿依的成绩是因我开小灶的原故后,徒然升起了来年考一个把学生进县中的希望。据说他去公社磨了几次,但终未能将我调入教师队伍。
      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谁叫我的父亲是吃地主饭长大的旧知识份子呢!不过在大队内也没有他办不成了事,在和庄队长一番谋划后,一个不占名额由生产队补贴工分,学生家长凑粮食,名义上为第二教学点的真正民办班,便在庄队长的堂屋里开办了。我队两个,红叶队两个,加上阿依他们三个民族借读生共七个人的毕业班。 红心大队沿河近四十里,民小设在大队所在地,红根的儿童上学要走二十多里山路。阿依他们下山又有十多里,天气晴好时一天要跑六、七十里的求学路,有时就借住在庄队长的竹楼上。因他父亲二古木呷在六年前曾把上山砍竹被毒蛇咬伤的庄队长救活送下山来,此后就成了生死之交。阿依借读便是老庄一手操办的。现在每天少走几十里。我除了教他们必须应试的语文、数学外,更教一点诗琴书画以调节情绪,激发他们的求学热情。毕竟他们年龄都比较大了,已懂事了,只要引导得法,原本比小孩子好教。尤其是阿依和庄红天生聪慧,我下乡时带了一把二胡,稍加点拨两人就能拉东方红了。
      果然天道酬勤,一年后红山公社破天荒的一次有四人考上县中,红心民小竟占了一半席位,就是阿依和庄红。山里娃到县城读书,这喜讯比中了状元还热闹。开学时,应他们的恳请,我决定陪他们去县上报名。 平时的豹溪最窄处。不过几步宽,枯水期近乎断流,只是沟底留下些不规则的大大小小的清水潭。环绕在老熊山脚下。若从岩头上望下去有如一串异形的翡翠胸链。但这八、九月正当山里雨水多的季节。平时水仅脚背深的石滩坝渡口,现在已是十来米宽,水深过膝了。大家进城心切,头天就已议定涉豹溪,从溜索过滚石河,穿彝寨走捷径。比起从下游公社大桥顺公路进县城要少走四十多里山路。不幸的是我们刚到溪中,突遇竹筒水袭来,稍一慌神,体质比较单薄的我便被强盗水打下了渡口。当时阿依并未下水,他是等急了来对岸接应的。我前面是庄队长和苗林,后面跟着庄红和她妈刘婶。怕有失误,大家是手牵手跟着走的。大水一来,猛然一惊,各自松手逃生。我碰巧撞上水头,阿依是见我被卷倒后,来不及脱衣服,便跃下水来营救的……
      猫猫寨岩下,豹溪石滩渡头,利用一块天然巨石作碑,我费了三天三夜,千锤万凿刻下了“头巾冢”三个大字。村民门都来了,帮着抬石挖坑垒了一倌石冢在碑后。葬下去的只有我最后抓在手中的阿依的头巾。要封顶时寨上的彝胞也大多来了,出乎大家意外,二古木呷手中捧了一套做工精巧,配有头饰和百褶裙的阿米子服装。“这娃从小要强,又想下山读书,只好把他当男儿养。”二古木呷含泪说。“这是她考取县中后,她娘才带着她赶制的,准备进城就还她女儿身,女儿装”。我把先前给阿依的画像改成了女装,连同我的自画像一起焚烧在墓前,我向阿依发誓“我决心扎根在这里,永远陪伴你。我要把你前年从山火里舍命救出来的阿弟培养成材。”
      阿依并没有成为英雄,那年月山里人在和大自然的斗争中死个把人本来就很正常。甚至没人想到应该把这种舍己救人的事情向上报告。只是自那以后,滚石河流域的四里八乡都知道有一个知青的命是彝胞的阿米子救的。传说中带了点神话色彩,缘起是当人们把一身瘫软,浑身水湿,冷得几近昏迷的我救上岸时,发现阿依的头巾一端紧紧缠在我的手腕上,另一端却牢牢嵌在了石缝中,最后用刀才割下来的。都说是阿依用头巾救渡了我才飘然仙去的。不久滚石河两岸,豹溪上下流行了一首新的牧歌:
      老熊山的木耳花呀,说开就开。 豹溪河的竹筒水呀,说来就来 小阿依的黑头巾呵,是一条生命的锁链。 石滩渡的头巾冢呵,永镇着豹溪的洪灾。


      被抱走的孩子(8350字)
      文/宋昱慧

      “老头子,我们有希望啦!知道吗?!我们现在,有希望啦!我们被抱走的孩子有希望啦!国家有政策!知道吗?!有政策!”王秀娥,仿佛是用尽全部力气加重“有希望和有政策”的音量,几乎近似于嚎,而且是哀嚎,悲愤、悲壮的哀嚎!如果不是经历了十分沉重的人生打击和变故,是任谁都不能把兴奋的事用近乎悲愤、悲壮的哀嚎语调嘶吼出来的。王秀娥用的就是这样嘶吼的语调。
      “有政策啦!凡是超生的孩子都给上户口!不用再做‘黑人’!不用再做‘黑人’!不用再做‘黑人’!那我们当然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找被他们抱走的孩子!要孩子!我们要我们被抱走的孩子!”这声音从王秀娥苍老沙哑的嗓子里发出来,就算是她竭尽全力地拔高调门,嘶哑中还是流露着悲伤和凄凉,甚至那夹杂着不加掩饰的喜悦也让人感觉到冰冷和沧桑!就像这破旧的老屋在岁月的风尘里摇摇欲坠一样悲凉、艰辛和苦涩。那声音如同暴涨的河水一样滚滚地流淌,裹挟了所有流去岁月里不堪回首的记忆;更像极了挂在树梢上被岁月的风雨退尽颜色的破布条,被狂风猛烈地抽打。
      夜很黑,很暗,很冷。漠河四月的冷雨夹杂着强劲的北风不停地敲打着城市幽深的角落里废弃的简易房锈迹斑斑的铁框窗子,发出同样刺耳的苍老破旧的声音,让王秀娥的嘶吼在这样的凄风苦雨里显得越发的缥缈、沧桑、凄惨,甚至有些鬼魅。没有点灯,根本没有电灯。屋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荒凉得如同荒野里废弃的坑洞。狭窄的空间里满是剩菜、剩饭的馊臭,衣物的汗臭,夜桶里污秽物的腥臭和废弃物的污臭味。在这个没有隔间的简易房里,卧室、餐厅、厨房、卫生间、仓库都统统集中在不足十平方米的空间,油污斑斑的墙壁跟夜色融合得天衣无缝,包裹了屋里杂七杂八破旧不堪的物件,和紧紧攥在王秀娥手里的老式收音机——唯一的电器。王秀娥在这样的简易房里和老伴李木墩靠捡破烂维持生计。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迁移过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呆多久,还会去哪里?这个世界,两个拾荒老人的生命跟蝼蚁和荒草没有什么区别,无闻的来,无闻的走,就像这间在风雨飘摇夜里的小黑屋一样,被遗弃在无边的暗夜里,成为城市里游荡的影子和幽灵。
      “老伴!有政策有个屁用!我们找了足足三十年,连孩子的影子都没见着!找了大半辈子,走过数不清的地方,还要到哪里去找?!就算有政策,他们也不会认账!我们是怎么也拗不过大腿!人家的腿粗着呢!还是,还是算了吧。”李木墩的口气由悲凉而愤怒,由愤怒而泄气,最后微弱得竟然几乎成了自言自语:“咱回家吧,咱们总算可以回家了吧!把那几亩地要回来,这个总算要给咱们!不然我们就住在村委会他娘的!看看现在谁还敢再把咱们拖出去!咱把地好好侍弄侍弄,也安度个晚年。累啦!老伴!我,累啦!”李木墩重重地叹口气,好像要卸掉心里所有的负担一样,他抖抖索索地伸出手,试图握住老伴的手,可是抓了个空:“这些年——唉!累啦!无家可归,有家难回的滋味——唉——难尝啊!我们老啦——总要归根啊!根——我们的根,在哪里?!还能不能归回去?!——”李木墩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对老伴说,又似乎自言自语,只是声音越来越缥缈,越来越没有自信,越来越艰难,越来越无助, 越来越无奈,越来越悲伤,最后竟至于低低抽泣。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完全没有迎合老伴找孩子的热切和执着信念。
      “晚年!晚个屁年!孩子死的死,被抱走的被抱走!我们还有什么晚年?!”尖叫声冲出王秀娥破旧嘶哑的喉咙,刺耳得如同夹着冷雨的风刮过老屋破旧的铁窗框发出的呱啦声。王秀娥干枯得犹如鸡爪子的手紧紧地攥成干瘪的拳头狂怒地在空中挥舞,仿佛一只瘦小又狰狞的夜猫在跟黑暗中的幽灵示威。
      “找!找!”李木墩忽然缓过神来,急急忙忙安慰妻子,他最担心的就是老伴犯疯病。自从刚刚出生连面都没有看见,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孩子被计生办的人强行抱走,王秀娥就疯疯癫癫的,这些年因为有找孩子的信念支撑,虽然没有大犯病,还是受不得半点刺激。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计划生育作为基本国策而强力推行,受多子多福的观念影响了几千年的中国农民还不能在短时间内接受这样新潮的思想,冒着被处罚风险生孩子的人家大有人在。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只能生一个孩子,生自己的孩子究竟犯了什么法?!不理解归不理解,生还是要生的,哪怕是偷着生,哪怕这个孩子没有户口,没有地,只要生下来,总会有活路。有活路就好,农民的念想就是只要有活路就好,苦也好,累也罢,有活路就有出路。那时候超生没有户口的不在少数,超生被处罚的也不在少数,倾家荡产的也大有人在。超生被抱走孩子的就是超生里最悲催、最可怜、最无助、最凄惨的人,王秀娥夫妇就是这样的人。
      李木墩和王秀娥有一个儿子,按当时的政策有儿子的汉族人家是绝对不可以再生第二个孩子。可是,王秀娥怀孕啦,摸着一天天掩盖不住的肚子,感受肚子里孩子连心系骨的胎动,王秀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心把孩子引产,那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肉,她的血脉。母性的伟大让她像一只张开翅膀的母鸡一样不管老鹰是怎样的凶狠都会毫不犹豫地保护自己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还仅仅是肚子里的一团肉。就算面对的是狮子、老虎,她都不会有半点犹豫和退缩。她几乎是不加思考就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这是个秘密活动,为了躲避计生办的围追堵截,她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躲进深山里的窝棚。好在那时候是夏季,不算冷,天不亮她就带着干粮出村,深夜再回来补给食物,她的家在村里的最后边,靠山,不容易被发现。就算是她自认为自己的行踪做得神秘到天衣无缝,还是没有逃过计生办的暗线和法眼,一个组织对付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简直就是踩死一只不自量力的蚂蚁一样简单,王秀娥就是这样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蚂蚁。她毫无悬念地中了计生办暗中布控的陷阱,在接近临产的时候,村里妇女主任、计生办干事、派出所公安干警联合行动,在深夜里犹如神兵天降一样把李木墩和王秀娥堵在屋里,任凭她拼命挣扎、嚎叫、谩骂、踢打都无济于事,像罪犯一样五花大绑地被装上拖拉机,强行拉到乡卫生院做了引产。王秀娥四岁的儿子李志因为受到惊吓,得了癫痫,烙下了病根。
      王秀娥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清楚地听到了她的孩子的哭声。那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像钻进骨髓里的精灵一样一直深深地刻在王秀娥的灵魂深处。以后的三十年,这哭声固执地牵引她和丈夫大江南北地找寻孩子。
      她只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可以穿透她心脏的求助一样的哭声。那时,王秀娥的眼睛被医用床单蒙住,两条手臂被绑在木制的床栏上,她拼命扭动身子,想看看自己的孩子。然而,徒劳,几个膀大腰圆的计生干事死死地压着床单,任凭她怎样挣扎都是无济于事,就像被困在陷阱里的小鹿一样,左冲右突,就是找不到出去的路。王秀娥的孩子就这样被抱走,她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就被抱走,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九个月,竟然让妈妈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抱走。
      随着孩子的离开,医院的病房也归于沉寂,只有王秀娥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浑身水淋淋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把带着来苏味的床单黏贴在脸上,她嘴里虽然被塞着纱布,依旧含混不清地发出别人听不懂的谩骂和诅咒声,两只胳臂因为不停地挣扎已经皮肉模糊。王秀娥异常清醒,她清楚地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的孩子活着,她要找到她,她必须找到她,哪怕罚款、卖房、卖地、卖牛、流浪,她都认。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押在派出所的李木墩被放了出来,他一路狂奔冲到医院病房,抖抖索索地解开妻子被绑在床栏上血肉模糊的手臂,扯出嘴里的纱布,帮她穿上肥大的粗蓝布裤子,还没来得及问问她的情况,王秀娥就光着脚丫子像被张开的弓弦上的箭被射出去一般冲出病房,裤脚滴下的血在地面洒下弯弯曲曲的一道狰狞恐怖的血痕。王秀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冲进计生办主任张梅花的办公室要孩子,得到的答复是孩子已经送人啦!再问给谁家?在哪里?被告知这是国家机密。王秀娥疯啦,像头不顾一切发狂的狮子,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砸了计生办的玻璃和水杯,咬伤了张梅花的耳朵,撕碎了计生干事的衣服,抓破了村妇女主任吴桂枝的脸,撞倒了赶来办案的民警,大闹了乡政府和派出所。然后就理所当然地被治安拘留十五天。
      没有人知道在拘留所这十五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总之,走出拘留所的王秀娥彻彻底底疯啦。她不睡觉,空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夜里躺在妇女主任家门外成宿地哀嚎,白天在村里游荡,见着怀抱的孩子就抢。村民不堪其扰,逼迫李木墩要么送精神病医院,要么离开这里。李木墩没有办法,带着妻子和年幼的癫痫儿子进城打工。那年月打工也难,何况还要照顾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拖着年幼的病儿子。结果儿子因为疏于照顾车祸身亡,肇事司机逃逸,案件拖沓了两年,最后不了了之。失去儿子的王秀娥似乎奇迹般地清醒,她坚决要找到被抱走的孩子。他们回到村里,找计生办、找妇女主任、找当年的知情人,结果所有人都讳莫如深——这是国家机密。
      王秀娥依旧闹,依旧被当作精神病人和危险分子赶出村子。三十年来,他们到处打零工、摆地摊、捡破烂,打探孩子的下落,可是连影子都没有。在茫茫人海里寻找一个连面都没有见到的孩子跟在大海里捞一根细细的缝衣针是一个概念。
      三十年过去,夫妻两个都被岁月的风霜和生活的艰辛过早地衰老,王秀娥产后没有好好调养坐下了病根,腿脚不好,眼睛不好,精神也不好;李木墩腰腿严重痛风。他们实在没有能力在城市混饭吃,靠捡破烂的微薄收入连基本的药费都付不起,勉强可以维持基本的生命而已。村子也回不去,他们的地因为超生和滋事被没收,成了拿着农村户口没有土地的流民。
      李木墩空洞的眼睛望着同样空洞的夜色小心翼翼地对几乎要疯狂的妻子说:“要不,咱们明天就收拾回村里找当年的人再问问,实在找不到,最起码也把土地要回来,我们现在都干不动啦,打工也没有人肯雇我们,摆地摊没有本钱,捡破烂啥时候才是个了局!我们最起码有地种,有个收入,找孩子也容易些。”李木墩说这样话的时候,显得有气无力,他实在没有把握他失去的土地能不能要回来。
      刚刚升腾起希望烈焰的王秀娥的眼睛里那团因为国家有政策而迅速膨胀的希望之火瞬间被熄灭,像一头被抽走骨头的老虎,剩下一张软哒哒的皮慢慢地瘫下去。两个人都睡不着,王秀娥空洞的眼睛像两个连接洪荒的黑洞,空空的,望不到尽头。她在这样幽深的黑洞里看到了她因为车祸死去的儿子血淋淋的身体,也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对她招手,耳朵里响起那清脆的哭声——那是她的孩子在向她求救的哭声。这哭声三十年来每每出现在她空洞的灵魂深处,支撑她熬过无数岁月的艰辛和苦涩,煎熬着她固执的思维和心脏。她还是要找孩子,她只听到一声哭喊就被抱走的孩子,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念想,唯一的念想,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唯一的理由。
      再长的夜天光也终究是会照亮窗纱,哪怕是没有窗纱的破旧窗框也同样不会被天光遗弃。世界上,也许只有天光不会区分贫富贵贱,有对众生一视同仁的悲悯和博大。天光总会给人希望和慰抚,让那些不为人知的绝望生出希望,有希望就好,有希望才有活下去的理由。李木墩和王秀娥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不过几件可以蔽体的破衣服、露出棉絮的破被子和吃饭的家伙而已。唯一珍贵的是王秀娥生产时穿的那条粗蓝布裤子和朝夕不离的老式收音机。
      几经辗转,他们终于回到了久别的老屋,木栅篱笆东倒西歪,满院的蒿草,四面的土培墙壁坑坑洼洼露出固定的墙柱,房上的泥草盖像遭遇了炮弹袭击一样破洞连连,木框窗棂歪歪斜斜,窗纸早就不知去向,掉了门板的门框扭曲歪斜着,泥土灶台坍塌了,铁锅已经不见踪影。在一座座红砖青瓦大院套的新农村气派的房子群里,老屋孤零零地躲在村子背后,破败而寒酸。这是全村人都不愿意提及的往事,然而又是抹不掉的往事,老屋总是不经意地让那些那个时代过来的人记起那段往事,这是埋在那代人心底最私密的往事。似乎过去了,却似乎又总是过不去的往事。
      间或有认识的老人跟他们打招呼,脸上带着努力做出来的笑容,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嘲笑,抑或也可能有愧疚,当然,如果还能有良知可以愧疚的话。
      王秀娥拉着李木墩一路打听到妇女主任吴桂枝家,这是很气派的院落,六间正房,四间厢房,琉璃瓦屋顶、塑钢窗、白铁包门,花砖院墙,铁艺大门,还有两个人工花坛。吴桂枝衣着华丽,并不显老,白白净净地似乎比当年更加富态。她见到王秀娥和李木墩先是一愣,似乎早就忘记世间还有这两个人的存在,要努力地思索才能记起一样。但是,很快就夸张热情地接待他们,不愧是搞妇女工作的人,应变力超级强大。宽大的客厅里,吴桂枝满面红光,一看就是春风得意。不错,她是有得意的资本,她明年就退休,是村里少有的可以领退休金的人之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唯一的儿子不成器,不到三十岁就离了三次婚,至今没有孩子,整天吊儿郎当地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泡妞的绝技堪称高手,挥霍家财的本事也一流。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得意和体面。
      “王姐!这么多年没有见面,我还真是想你们!别走啦,落叶归根。房子虽然破,没关系吗,咱新农村有政策,免费翻新。你家符合条件,我明天就跟村长商量,用不几天就盖好瓦房,气派着呢!要是你们早点回来,早就有好房子啦。你看,干嘛不早点回来呢?还是老村老邻的好,在外漂着哪里容易啊!”俨然是一副救世主的派头,仿佛可以一手遮天,广施恩惠的帝后一般威风凛凛,轻轻松松地就把过去的仇恨一笔抹杀得干干净净。
      “我不是要房子的,我是问我的孩子被抱到哪里去啦?!”王秀娥不为所动,黧黑色皱纹堆积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固执地说。
      吴桂枝似乎楞了一下,旋即笑着说:“王姐,都多少年啦?!怎么还这么犟?!”似乎很语重心长:“别找啦,就算是找到了,几十年过去了,哪里有感情呢?孩子会认你?!这个样子?!不是给孩子添堵!拉倒吧。咋样还不是一辈子!有个安稳的落脚地方就行啦!活着图个啥?!胳臂是拗不过大腿的!别到时候还要到处流浪!哪里有村里安生?!”
      王秀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吴桂枝半晌,表情麻木而呆滞,无悲无喜,过了很久,才结结巴巴地说:“俺就是要,要知道俺的孩子被抱到哪里去啦,是活是死。给俺个准话!现在政府都放开二胎,国家也整顿歪风邪气,没人再敢迫害俺。俺不怕!俺就是求求你跟俺说个实话。”
      吴桂枝看着眼前这个过早就风烛残年的老女人,这个曾经比她还要漂亮健壮的女人,如今干枯得像一片深秋的叶子,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她狠狠地抿着嘴,嘴角不自主地抽动几下,似乎下了决心,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好!实话告诉你,孩子是我从病房里抱出来不假,可是我给了当时计生办的张梅花主任。这是上级的命令,我得执行!你们知道,我就是个小小的妇女主任,我没有权力。她给了谁,我就不知道啦。她现在退休住在县城里。你们去问吧。”
      死死地攥着张梅花地址的王秀娥眼睛里生出希望的焰火,黧黑的面皮透出红色的光彩,这是三十年都没有的光彩,是希望的光彩,是热切的光彩,是重生的光彩。
      住在高档花园住宅帝豪雅苑的张梅花看上去刻板阴郁,瘦高的个子,灰白的头发,干干瘪瘪的嘴角微微下弯,虽然养尊处优,但是却没有那种自在自得的悠闲。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张梅花眼里掠过一丝看不见的惊恐和愤怒,但还是勉强控制自己冷冷淡淡地接待了他们。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她担心的也不会因为担心就不来。
      王秀娥似乎很平静,三十年消耗了她所有的悲伤和愤怒,连怒骂的力气都没有。她早就没有复仇的能力和力气,只是想知道自己被抱走的孩子在哪里?是不是活着?
      “张主任,行行好,就告诉俺被你抱走的孩子在哪里吧!俺知道在哪里就行!俺不图别的!”王秀娥木呆呆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声音里满是哀求和乞怜。一个风烛残年、满身病痛、朝不保夕的老女人唯一的希望就仅仅是知道自己被抱走的孩子在哪里?是不是活着而已。
      “你这个犟胚子,知道有什么用?!那孩子好着呢!何必呢?!何必再翻起来?!这要牵扯多少人!你有什么好处?要钱?!好!三十万,我给你三十万行了吧!不行,连这座280平的房子也给你!都给你!”张梅花因为恐惧和暴怒而音声尖厉,瘦瘦的脸也变得扭曲阴森,细眯的眼睛透出深深的绝望。
      “这可是这个世界上俺唯一的孩子,就行行好吧!现在国家都有政策,没有人敢抓俺!可俺也不闹了,也不想祸害你,俺也不要你的钱!只求你告诉俺孩子在哪里。”王秀娥苦苦哀求,苍老的脸上还是无悲无喜,只是固执得像坚硬的岩石不可撼动。
      沉默了足足一个小时,张梅花忽然下定决心一样说:“好!告诉你!想怎么办,你们自己决定。我也累啦!当年计划生育政策严厉,有非法超生,我们是要下岗的。下岗,我不能下岗!换成你在这样的位置,你愿意下岗吗?!你生下活的孩子,我们不能掐死,那是条人命。所以就只有送人。又不能大张旗鼓地送,只好找托底的人家。我的亲哥哥和嫂子在市教育局上班,不能生育,想抱养个孩子,所以就把这个女孩送给他们领养。我的儿子得白血病在二十三岁的时候死去,现在看来,也许真的有报应存在。我们那个年代搞计生的,没有几个后代是完好的,这是报应!我们兄妹两个只有这个女孩,我们两家四个老人,两份家产都是她的,我们把她当作掌上明珠,掌上明珠!我们一辈子就抚养你的孩子!你还想怎么样?!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儿子不治身亡的时候,我忏悔啦!我体味到你当年的绝望和愤怒!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两小无猜啊!可是我的儿子死啦!她活着!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每当我看着你的女儿,我脸上笑,我脸上笑。可是!心里在滴血!滴血!知道吗!滴血!我想我的儿子!你的女儿独占了我们两个家庭的爱和财产,你还不够吗?!你现在还想从我手里抢走她?!现在,我能够剩下的就只有这个随时被夺走的假姑姑的名分!你居然还要来夺走?!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为什么还不死心?!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你的良心呢?!老天!我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吗?!我的天呢!……”张梅花变得歇斯底里,一会儿捶胸顿足,一会儿用力撕扯自己本来就不多的白发,一会儿大声呼叫,一会儿自言自语。
      “是女儿!是女儿!”王秀娥痴痴呆呆地说,完全没有听张梅花喋喋不休的呱躁,她在三十年后第一次知道自己被抱走的孩子是女儿:“老头子,是女儿!孩子是女儿!”她空洞的眼里放出绚丽的光彩,露出少女般美丽恬静的笑容。
      “不错!是女儿!很出色!自幼乖巧懂事,学习好,能歌善舞,我哥哥嫂子宠得不得了,没有吃过一点儿委屈。上了重点大学,毕业后在重点高中做老师,丈夫是同事,有一个三岁的儿子,住在万科城。你们还要认领回去吗?!你们还要认领吗?!”张梅花似乎平静啦,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和疯狂,但是语气里满满的恨意和不平。
      王秀娥瞪着空洞的眼睛傻傻地盯着李木墩,不知所措。她不停地绞着自己黧黑色枯燥的手,眼睛从张梅花到李木墩来回逡巡不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秀娥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字一顿地说:“看看,远远地看看就行!”
      万科城高大气派的小区大门走出一位靓丽时尚的女子,乌黑的长发,明朗白净的脸,大大的眼睛,圆润好看的嘴角,一身淡粉色连衣裙,举手投足都带着自信和朝气。白皙纤巧的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一身灰色西装,蹦蹦跳跳地像个跳动的小太阳。躲在街道对面的王秀娥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另一个自己,没错,这就是她被抱走的孩子。她想迈开腿,飞扑过去,把她日夜思念,让她日夜煎熬受尽苦楚的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然而,她的脚似乎生根一样被牢牢地固定在街角的阴影里,仅仅隔着一条不足十米的街道,她却怎么也无法接近。她想伸出手招呼,可是似乎她的整条胳臂被粗大的绳索牢牢地捆住,一如当年被捆在产床上,不能挣脱。她能做的只有张望,可是瞬间街道变成波涛浩渺的银河,万科城拔地而起腾上云端,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宝贝女儿和外孙衣带飞扬地腾云而去,消失在她模糊迷离的视线里。王秀娥瞬间明白了自己没有勇气接近,无法接近,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不能接近,她不能破坏她的生活,绝对不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离得越远越好。她没有跟如泥塑木雕一般脸色惨白的张梅花打招呼,拉着李木墩默默地走开,腰背伛偻,步履蹒跚,夕阳在她的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黄色光芒,身后的地面上移动着她黑色的伛偻的影子。远处,木呆呆腰背忽然间就变得同样伛偻的张梅花隐身在街角的阴影里,注目着远去的王秀娥,不知道是思念自己白血病死去的儿子,还是忏悔她的过往。
      清晨,一阵阵吆吆喝喝中夹杂着笑语、俚语、戏谑的喧哗声打破了老屋院子的凄凉、破败和冷清,是村委会组织的民工往这个破败的院子里运水泥、砂石、钢筋、板子、木料准备翻盖王秀娥家的老房子。让人们奇怪的是,土屋里出奇地安静,没有一点声息。王秀娥死啦,穿着那条粗蓝布裤子,灰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她平静地躺在四处透风的老屋里被老鼠打出不少窟窿而且多处塌陷已经不能算是土炕的土炕上那张已经被灰尘覆盖了本色一碰就碎的黑色芦席上——死啦。王秀娥的脸上安安静静,无悲无喜。李木墩孤零零地盘腿坐在死去的妻子身边,满是老茧的手握着她枯瘦如鸡爪般嶙峋的手,也是安安静静,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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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12-10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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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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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1-12-2 16:30:3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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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2-2-20 15:50:54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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