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

落阡Umnachtung

四下的人终于散尽，他坐到桌前，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锁。
锁锈得很厉害，青绿斑驳，只有边缘还能看出些微黯淡的铜色。他们在时他一直下意识地紧攥着它，锈痕有些潮湿，像阴冷绵软的青苔，但手中的锁似乎牢不可破。他徒劳地将钥匙插进去，用力拧着，打不开。
隔壁疯孩子声嘶力竭的呼喊令他一惊，几乎把锁掉到桌上。呼喊愈发频繁，他烦躁地将锁放下，开始环顾房间。房间不大，室内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一盏灯，一个空荡荡的橱柜。他们给他准备了铅笔和纸张，但笔没有削尖，也没有铅笔刀。他清楚为什么。多此一举，他无奈地想，锁还没有打开，他现在只关心如何用手头的东西开锁。
隔壁的尖呼渐渐平息。他松了口气，数了数桌上的笔，一共七支。他拿起一支铅笔插入锁孔，慢慢转着——在这里他倒是有充裕的时间来开锁——很快一支笔被彻底磨平，他又插进一支，然后是第三支……但锁依然顽固不化，钥匙快在里面折断。他疲惫地躺到椅背上，该有把刀，他想。
门被叩响。他忙把锁收回袋中，把磨平的笔推到一侧，尽力平息语调，说了声请进。一个中年女人端着餐盘进来，放到桌上，带着愉快却空洞的微笑向他问好。他轻声道谢，一只手放在袋里，紧攥着煞费苦心带进来的锁——他知道如果被发现他们会拿走它，安排一些愚蠢的工作试图让他忘掉它——食物还不错，但他尽力不流露出失望：肉是切成块的，盘中有叉子，却没有刀。
他只希望她快走，但她耐心地立到一旁，仍在微笑。他紧攥着袋中的锁，在可怕的尖呼中尽快用餐。她端着空盘离开后他走到门前，门没有锁，过去紧锁的地方仅余一处孔洞。原本提供封闭的东西却令他更加开敞，他愤然想，他们不懂该怎么用锁。
询问与交谈结束后，他回到房中。这里熄灯很早，他在黑暗中坐到桌前，摸索着将余下的铅笔放到锁中磨着，慢而谨慎，生怕荒废一点珍贵的铅屑。午夜，七支铅笔全部磨平。七朵玫瑰更迟泉水鸣溅。锁依然在钥匙的试探下纹丝不动，任他一次次碰撞调试。疯孩子的叫声令他无法入睡，只能惊恐地盯着天花板，紧攥着锁像紧攥着一个封闭的世界。他要打开它，纵入其中，再重新上锁……他们将再也找不到他。他微微笑着，攥着手中冰凉的东西入睡。
次日女人送餐时他坐立不安：该不该告诉他铅笔需要削？他看了看一字未落的白纸和七支磨平的铅笔，终于克制了要求削笔的欲望。最好不要招致怀疑，他想，心急如焚地用餐，思索自己能不能从哪里拆下一片铁片。
不被叫去询问时他就在房中不住徘徊，一手放在袋中，握着生锈的锁。终于他把目光锁定在床脚的铁片上。螺钉已松动，但他依然拧得双手酸痛。拧下铁片后他立刻回到桌边，轻轻削着铅笔。他谨慎地用纸将木屑全扫到纸巾里，揉成一团，料定不会有人打开看。然后把锁顶到桌缘，将铅屑全扫入锁孔，不留一点在桌上或指端。他插入钥匙，似乎有了转动的余地。他暗自窃喜，继续削笔。
有次他削出一把铅屑，把锁凑到桌边时却注意到锁孔中一片漆黑，不是纯粹的黑，黑后隐藏着青色，铜色，这个世界的色 。他要进去，他恍惚地想，他和他想永远封锁的一切，不觉将一把铅屑都撒到了地上。灰黑的铅屑在阳光下光影瞬息变幻，嘲讽地熠熠闪耀，他惊慌失措，忙跪到地上，不停地用纸将铅屑扫入锁孔。
伴着隔壁孩子的尖叫，锁重重地掉到地上，铅屑全部洒出，光泽灼目。他绝望地掩面悲泣，感到彻底的无力：他无法开启别人，也无法进入自己的锁。他几乎创造了一个世界，靠一把生锈的锁，一点自己想永远封锁的东西——一个飘忽的眼神，一句飘渺的话，一片朦胧不定的影，一些足以令他破碎又重塑的东西——这个世界会令人入迷。但之后就是窒息：打开，再锁上，永不开启……他抱着锁坐在地上，抱着一个封闭的世界，像个余生不是毁灭，就是要在隔绝的塔楼中发狂的久远形象。眼前黑暗黏稠，无法透光。寂静吞噬他，不是万籁俱寂，是他的寂静。
终于有天，他将最后一点铅屑倒入锁中，然后插入钥匙，谨慎地转动。一声几乎听不到的脆响。他千百次渴求的奇迹。他将锁举到眼前，等待欣喜若狂的欢呼，但没有，他拿着打开的锁无所适从。门无法上锁，柜子无法上锁，这里没有它的容身之地。他将锁孔凑到阳光下：漆黑，只有漆黑。他创造的世界灰飞烟灭。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他内里的寂静，尖叫的不是疯孩子，是他自己。
他可以走了，他知道，只要他不再专注于开锁。但，他恐惧地想到送餐的女人，一个自我埋没，笑容空洞的女人。她怎么知道她和他不一样，是个正常人？她怎么知道她的衣袋里就没有一把锁，不住撞击着她？她在这里工作已久，日复一日怀着惊人的毅力送餐，礼貌地微笑着，耐心地等人们吃饭再收走餐盘，努力相信这就是自己注定要过的生活……她怎么知道她是个正常人？他们都怎么知道自己是正常人？
他抬头，看到半开的窗，高处的孔洞放进一丝多余的碧空，似乎正少一把锁。
他站到窗台上，打开窗子，步入明净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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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听圃

铁索好开，心锁难开。一个隐喻的故事，一个描写心理小说。感觉在结尾还欠缺点睛的一笔。不细看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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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阡Umnachtung

李听圃 发表于 2014-1-31 19:29
铁索好开，心锁难开。一个隐喻的故事，一个描写心理小说。感觉在结尾还欠缺点睛的一笔。不细看不知所云。

嗯，谢谢建议

陈建1970

哇~这里竟有这样的作品！
我跟一楼观点不同，反正这样的作品本身就没有标准的理解，就像没有标准的结尾
我的理解是错误和无意义，人们擅长埋头做这样的事，不是门和窗本来就没锁吗？

李听圃

可以多听听大家的意见，我倒想请作者来谈谈写作思路，以解疑惑。

骆驼铃声

一个疯子的心锁  神经错乱想试图找回自己  似乎异想天开  付之图劳:lol:lol:l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