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禁锢走向开放的年代

张学武

从禁锢走向开放的年代

1

这是一九七七年秋天。
庄稼上场了，女社员们围成大圈在掐谷穗，中间几个人拿着木叉把妇女们身边的谷穗叉起来扔到场院中间摊开了。我在妇女身后捆杆草。这时，生产队的指导员悄悄地走来，对我说：“大队部来了个人，公社的，说是找你。你去吧，我替你捆杆草。”
我拍拍身上的土，就朝大队部走去。到了大队部一看，原来是公社的教育专干来了，这时候，人们正忙着收秋，大队部里就他一个人。他跟我说：“告诉你个好消息 ，今年大学招生改了，不在推荐了，要考试了，谁考得好，就让谁去上大学。我这里有张表，你把它填好了，就算报名了。”
我说：“如果大队、生产队不同意呢？”
教育专干说：“这次高考，大队、生产队都管不着了，只要你考得成绩好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谁也拿你没办法。”
2
我是一九七四年十二月高中毕业的，当时我们家七口人，就我父亲一个人在生产队劳动，年年都欠生产队的口粮款，所以生产队就对我卡的特别严，甭说念大学，就是到县里的砖瓦厂背砖都不让我去，要不是一九七二年教育回潮，上高中要考试，我肯定连高中都念不成，就得回村里劳动。记得我高中毕业的第二年，公社的教干栗老师要我去邻村当民办教师，就是生产队卡住没有去成。
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也是一个秋天，为了我当民办教师的事情，我父亲请大队书记、革委会主任、生产队指导员和生产队长吃饭。 当桌上的一只鸡，只剩下了一堆鸡骨头，一盘炒鸡蛋也见了底，一盘山药丝吃得一根不剩的时候，生产队长挺直了腰，把筷子放在桌子上，俩眼红红的，说：“甭扯别的，老张，你今天请我喝酒，不为别的，其实就是为了你二小子去当民办教师的事。好啊，我同意，我没意见，不过话得说在前边，要去，就得把户口一起迁走，要迁户口就得把你们家十几年欠生产队的口粮款一分不拉地都还清，这要求不过分吧。”
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冲进屋里，指着生产队长说：“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个破民办教师我不当了，户口也不迁了，这口粮款我一定一分不落地还清，你就放心吧，从今以后，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被请的人们都走后，父亲忍不住大笑起来，母亲边打扫地边说：“事情叫你们爷俩办砸了，你还笑。”
父亲说；“从今天这事可以看出，我儿子是个有骨气的人。我也看出来了，今天你就是给他下跪磕头，他也不会答应。其实这事一点也不怪生产队长，他就是个放炮的，后边装炮弹的是大队书记。要不是大队书记事先跟他通了气，垫了底，装了药，他敢那么牛逼烘烘，理直气壮？我所以要请他来喝酒，就是要看看大队书记到底是个啥态度，是姓蒋，还是姓汪，看来他是铁了心了，自从他当上了大队书记，村里的年轻人，有几个出去的？他当个大队书记，就以为村里这片天就是他的了，年轻人们的小命就捏在他手心了。其实，这事看起来是坏事，暂时不能去当这个民办教师了，实际上也是好事，他逼着咱们要好好学习，增加才干，只要你有了能耐，有了真才实学，甭说一个大队书记，就是十个大队书记也挡不住。你不是看过《薛仁贵征东》么，那张士贵要比大队书记强几百倍，最后都挡不住薛仁贵出头露面，关键还是看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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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侯，生产队里劳动很苦，早晨不吃饭就要去锄地，这叫早战，晚上太阳不落山不收工，中午你正在吃饭，上工的钟就响了。社员们还编了顺口溜：早晨趁早哩，中午晒草哩，晚上包了哩。但我经过经过两年的锻炼，已经成为庄稼地里的行家里手，同时我爱上了文学创作，每天夜里我都趴在小煤油灯下坚持写作，我写的小说《我的同学》、《马车飞奔》、《山里的孩子》和报告文学《小村创大业》还被登在县文化馆办的《赤城文艺》上。通讯《学习雷锋，公而忘私》被发表在《张家口日报》上，还被河北广播电台广播。其中的《山里的的孩子》这篇小说还寄给了《人民文学》，虽然没有被采用，编辑却给我写了一封长达两千字的信，并给寄来了一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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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是个深山里的小村，消息很闭塞，虽然教育专干给我报了名，但高考都考什么？怎么考？我却一点都不清楚，更没有什么复习资料，加上生产队又一刻不停地催我干活，我只能在家边干活边默默地等待。到了高考这一天，我起了大早，要去参加高考，没想到被生产队长给堵在了门口，他让我到山里边去给砖瓦厂拉柴火，我说我要去参加高考。他说：“什么高考低考，都没有比砖瓦厂的柴火当紧，等把柴火拉回来，你再去参加什么高考！”结果我们俩就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我父亲帮了我的忙，他说他去替我给生产队拉柴火，让我去参加高考，生产队长这才罢休。
现在还记得，那年的高考是在一九七七年冬天，具体是几月几号，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天下着小雪，考场的院里都是白的，只记得语文考卷上有一道题是默写毛主席的一首词《蝶恋花。答李淑一》，还有作文的题目是《园丁赞歌》。于是我就把我以前写的《山里的孩子》稍加改动，给写了上去，但我忘了临走时父亲嘱咐的一句话：你写作文时，最后一定要把“四人帮”联系上。尽管这样，60分的作文，我得了54分，比当年的登在《张家口日报》上优秀作文只差1分。100分的语文试卷，我得了88分，名列全县第一。遗憾的是，登统的时候，居然把我的分数给弄错了，等查出来，我再去检查身体的时候，录取工作已经结束了。不过，我父亲说：“不要紧，头一年高考，谁也免不了犯点错误。下年再来！”第二年，我没敢再报考大专，而是报考了中专，结果被宣化师范给录取了。
恢复高考在当时的社会、心理冲击，如今人们已很难想象与理解。从事件本身看，考试古已有之，而且行之有效，虽然有其无情的一面、不完美的一面，却一直是相对最不坏的取士之道。恢复高考，其实只是回到常识与传统，但在当时却是从疯狂走向正常、从禁锢走向开放、从停滞走向流动的关键一步。高考不仅给青年一代带来了希望与实际意义上的未来，而且改变或者说恢复了固有的社会价值观，终结了一个公然反智的时期。

思绪微漾

“告诉你个好消息 ，今年大学招生改了，不在推荐了，要考试了，谁考得好，就让谁去上大学。"不在推荐了"帮你改一个字：“不再推荐了”。
历史的轨迹，曾经的年代，让学习成为一种奢望。于是更加庆幸，如今的年代，可以随意学习，学习的方式也多样化，真的是太幸福了。有了对比，才会有珍惜。问好！

云上云上

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往事。回忆过去的岁月，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白水

往事是错过的风景，回头看，耐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