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武夷山记

张伯元

由头

   
    冰兄嘱我接着《游三清山记》再写一篇《游武夷山记》，只因去年来的时候已经写了一篇《大红袍印象》，心思已然用尽，写不好反落下一个“张郎才尽”的笑话。可再一想，反正我在居庸也是以无才著名的，又赶上冰兄提起旧事，不妨拉来做个由头，写——
    且说京城来的这四个人，冰兄、红叶、叶子和我从南昌下车，准备分乘出租车去吃早饭，一辆出租车不待冰兄关车门就急着起步，险些将冰兄一条修长的右腿废掉，让冰兄好不撮火。从南昌转火车去萍乡，车上，一个行李箱又从冰兄的左脚上轧过去，那可是一条整轮子啊，一点都没浪费，让冰兄的火烧到了嗓子眼儿。一左一右，分明是想把冰兄致伤致残的。途中，正迷离于梦之间，不料，冰兄自己的行李从那么高的行李架上翻将下来，不偏不斜，很“居庸”地砸在冰兄的双股之上，冰兄欲作荡板之跳而不得。我窃笑，刚才我让冰兄坐我中间的位子，他不肯，非要坐边上，换了我的腿，不禁砸，早折了……
    待到从三清山上下来的时候，冰兄新伤旧伤，“旧恨新仇”一并发作起来——瘸了！

引子

    居庸三人从三清山的早晨醒来，雨大于毛毛雨，乘车到玉山，下车吃了早饭。再乘车转道上饶，一位茶商朋友请我们吃中饭，饭后到朋友家少坐。起身去上饶长途汽车站乘去武夷山的车，太准点了！汽车已经开动，我们进不去正门，只好找旁门，追了半天，错了方向，悻悻地回到车站。左道旁门害人不浅！
    打听下一车次，要两个小时后，而武夷山的朋友已经为我们安排了一个景点的游程，等不得！
    当年处事的作风尚有些残余，立即上了出租车，一路虽颠簸却通畅，到武夷山朋友家时不到四点。
    我们稍事休息，朋友已经备好车，兵发九龙窠——大红袍母树景点。
    山幽谷静，与三清山比，别是一番情调。这个景点去年我没来，伏笔留得恰如其分。
    看大红袍母树就不能不看天心禅寺，当地人言，先有天心寺，后有大红袍。
    这两处景点安排得好，不陡峭，没强度，正好照顾三人发僵的肌肉。
    天心禅寺的方丈是昭明寺方丈的老朋友，这么说有点以僧易俗了，应该说他们是老相识。去年我去昭明寺，界空方丈曾经对我说过。但因为我们想自己转转看看，也就免了麻烦人家。新建的寺院不用看了，围着旧寺院转，感觉还是很亲切很舒服的。其时正有老僧敲响云板……
    武夷山的朋友准备了丰盛的晚饭，金水已经好几天没摸着酒了，开口就是两碗果酒，那酒据说曾醉倒了许多不知此物深浅的人。
    凌晨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迅速地反应，是不是朋友家出问题了。再听，是邻居放炮。早晨问朋友，说是邻居家的小孩满月。我心里别扭，这么大的动静，我这么聪明都给吓傻了，那孩子受得了吗？
    朋友带我们去天游景区，当然还是选择沿九曲溪岸边的古道、去年徒步的路线。先在星村的农贸市场里转，冰兄最喜采风，绿菜、红菇让冰兄兴奋不已。朋友为桃源洞里的道观买了有十斤的供果，很重。我们三人依旧是手执竹杖，我自觉体力好些，便用竹杖挑起供果扛在肩上，走在前面。

摘录去年写的《大红袍印象》

一江山影一支篙，一卷丹霞一树桃。

一带斜阳书紫气，一壶春在大红袍。

    武夷山其实是不独以大红袍为美的。因为武夷山的山水寺观、一草一木都是可以独立成篇的。
    举例而言，你若沿着九曲溪顺流而下，便是那句“一江山影一支篙”了。还有丹霞地貌和朱熹的紫阳书院，就是“一卷丹霞一树桃，一带斜阳书紫气”两句了，都是没得挑的。
    但武夷山其实又确确实实是独以大红袍为美的，因为大红袍所承载的历史和现实是一个概念化了的武夷山。
    当地人多是传统和保守的性格，他们的生活安逸得就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每一家自然风景区里的人几乎都有百八十亩的竹山或百八十亩的高山茶园。每年由此获得的收入虽然不多，但在中国是堪称另类小康的。

    朋友领我沿着九曲溪的上游从陆地蜿蜒曲折的山道向天游峰的景区内漫游。
    那天有小雨，很惬意。我拿着伞而不打开，一是性格，二是想要充分地领略一下武夷山的雨。就象当天上午乘竹排漂到“六曲”时一样……小雨不期而至，似乎心有灵犀。放竹排的老大说了一句“有钱难买雨中游”甚合我意。竹排上的另外两个“杞人”打起了伞，煞风景不说，实在是辜负了上天的美意，此中玄暝确有不可言说处。当时，我乘的是最后一个竹排，且因发竹排时等了45分钟，故整个九曲溪只此一排。
    想着上午漂排的经历，得意而忘形……脚下是远古的石径，走着前人走过的路，那石头砌的路倒是十分科学的。不重复，不单调，虽下着雨却不太湿鞋。那石径是前代山农茶农们的智慧，我以为可以用摄相机把沿途的每一快石头都拍下来，那样的记录片可以解释某一种哲理。

    水中看山，仿佛是置身世外的。人在景中，成了景的一部分。山水在人眼近乎360度的视界里被缩成一个盆景，非超自然力的想象不可以尽情描述。远望近观，前仰后顾，皆一景而化万千，怎一个大红袍可以包罗万象的！

    雨还在下着，路还在蜿蜒伸展着，风有风趣，雨有雨趣，雨趣是因为山道的幽氛。雨中的风景就是一篇绝佳的散文，只因我的语言缺少出神入化的能力，使它变得平庸了。
    开始陡峭的石径并入愈趋狭窄的相互支撑的山石之间，好象隐约着什么更令人莫测的玄机。突然，“桃源洞”一下子便象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描述的那样跳出来了。来不及辨别真伪，豁然开朗就是豁然开朗，丝毫不用解释，言语是苍白无力、多余的，只用不够用的眼睛就够了。这一个景点是用道家的气象演绎着桃花源，它是天游峰景区内的一篇名著。
    朋友和道长赵师父聊着一些道俗之间的事情，茶叶是必谈的一个内容。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天色晚了，雨下大了。来不及去天心寺听听现在的僧人怎样描述那几棵古老的大红袍。

    雨一直没有停。武夷山的雨是多情的，而武夷山的山水却可以用另一个字去赞美它——真，象武夷山的人一样。
    雨滋润着武夷山的一草一木，武夷山的一草一木又涵养着丰沛的水源，这一个良性循环的系统是武夷山独有的，也是可以让武夷山人骄傲的。

一江山影一支篙，一卷丹霞一树桃。

一带斜阳书紫气，一壶春在大红袍。

沿着去年的足迹……

   
    沿着去年的足迹走，没有去年的雨，“旧，雨来；新，雨不来。”便少了些雨趣。
    眼前一个桥，只是三根略粗于胳膊的原木。去年来的时候，因为下雨，很滑，我是侧身一步蹭一步地过去的；今年不滑，我就正面走过去了。金水胆怯，象我去年一样过法，一步蹭一步。可以理解，现实生活并不特殊照顾诗人，路就是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平缓地走，高声地喊。与顺溪而下的竹排上的人呼应着，那种自然和随意颇得老庄神髓。
    三根竹杖轻胜马，谁似？去年风雨今年晴。
    桃源洞里桃源观，风景不赘言。
    把供果的沉重负担卸下来，转嫁给与三清山一脉的神们，之后一身轻松。我把冰兄的竹杖拿来，一手拄一支并高唱“《让我们架起双拐》”。
    “偷”吃了一个供神的苹果，喝了一会茶，几人转道去了天游峰，朋友在天游峰脚下，也即云窝一带的路边找出一株四方的竹子让我们看，真惊奇！物种怎么学起人来了？

《四方竹》

人心多不古，厚道成酸腐。

身有四边棱，天生为动武。

    一根竹杖，一路龙吟。
    我在组诗中说“外养千风绿，内修空谷心，一经诗客拄，脱口便龙吟”，其实应该是“随地起龙吟”的。这不，它架着我们上天游峰了。
    当地人讲，不爬天游，白来武夷。又说，一块石头玩半天，就是指的天游峰了。据说，郭沫若游武夷山，到天游峰眼前时，说了一句“桂林山水甲天下，不及武夷一小丘”，指的就是这个地方。去年我来的时候，用“三江”韵写了一首排律，最后一句也是说的这个，叫“石巨山微言不得”。
    爬天游峰就一个字，“陡”！几近直上直下，垂直距离大约150——200米。
    竹杖在手，就算是还没从三清山的雾里走出来，还是有如“腾云”。几个外地的老年游客羡慕得紧，问是从哪儿买的，我们好象被人夸“你太有才啦！”一样，虚荣心获得极大满足，内分泌增加，瞬间，疲劳解脱，体力完全恢复了，神！看来夸人是比批人好，只是不太“居庸”了。
    朋友在山下发信息，问累不累，我回“很轻松”。确实，体力消耗与三清山比，不及五分之一；时间上将及十分之一。在天游峰顶上看九曲溪，是武夷之游的“高山”，巍巍乎！人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应改作“景无第一，个性无第二”。每座山的特性都是独一无二的，怎么可以用体力消耗的多少来衡量呢？
    从后山下来，路平缓，竹杖一路依旧发出“空空”之声，不异我辈耳中的“龙吟”。

    前天朋友信息中说，九曲溪象黄河一样。山水下来了，排停了。怕我们坐不上排，朋友建议我们买晚一天的火车票。我还是原来的思维，吃了几十年的桑叶，竟吐不出一点新“思”来，车票按原计划买。
    待我们到达武夷山时，黄水已经退去，水面也降下来许多。上午我们游山时，排已经正常地放了。
    下午按计划顺利漂排。如那天上三清山的决定一样，我心中得意，诗也就顺排而下了——

《漂排》

昨来风带雨，山水不甘平。

云影一篙散，随之三日晴。

    在九曲溪里看山，是武夷之游的“流水”，荡荡乎！
    排工说着一些熟练的黄段子，与九曲溪的神碧并不协调，我最讨厌的就是一堆男人当着女人的面说下流话的。我问排工，如果我不乘他们的排，从上游一直游下去要游多长时间，排工说九曲溪不让游泳。
    我明白了。
    有时觉得明白还是揣着好，但修行不够，想揣也揣不住。
    不要随地吐痰！
    不要说下流话！
    不要在九曲溪里游泳！

    排漂完了，虽无新“思”，但“思”还是有一些的。
    竹杖在这次旅途中的作用不可思议，它的声音和作用除完成了一首诗，还有我们未能领略的东西，使我们舍不得将它象供果一样奉献给神们，而将它恭敬地带回北京，我们还要久久地思考一些与它有关的关于平淡的外表与深刻的内心之间的关系，我们还要继续吃桑叶，为了我们能吐出一些丝来。

四季如歌

先留个脚印，待有空慢慢看，之前老师的一篇文章看过，畅快淋漓，还带一点幽默！:lol

方子

这一篇称得上真正的旅行文学！
欣赏，学习！:handshake

张伯元

回楼上二位老师


原来没想写这篇文字，后来很多人看了游三清山记后非要我接着写，所以，有点凑的感觉。但文字和风格应该还是“我”的。

飞上枝头变蝴蝶

文字比风景更秀美！

蝴蝶来学习了！

张伯元

飞上枝头变蝴蝶 发表于 2013-5-17 12:26
文字比风景更秀美！

蝴蝶来学习了！

真的吗？你沿着我说的路线去走一次就知道了，风景太美了，文字无论怎样都是蹩脚的

飞上枝头变蝴蝶

张伯元 发表于 2013-5-18 19:45
真的吗？你沿着我说的路线去走一次就知道了，风景太美了，文字无论怎样都是蹩脚的

我若去了，看到的风景就成了风景，成了形，便固定，入不了生动的文字．
还是留着您文字里的美罢．
:handshake

张伯元

秋水伊人22 发表于 2013-6-27 21:13
不错，感觉 重游一次，让我想一想，凭着记忆写一下，自己游玩此处风景的回忆。

期待，再期待

我想看看不同的人游武夷山会由怎么的不同:handshake

张伯元

秋水伊人22 发表于 2013-6-27 22:00
只是时间太久，凭记忆去写，远没有刚游远归来之后的灵气。

那也写写，鼓励鼓励:victory:

李听圃

我也等着看。

李听圃

秋水伊人22 发表于 2013-6-28 23:54
好，等有空时间，又有心情，回忆一下。

我也等着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