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的姿态

常建世

汉语的姿态

云南/常建世


◆有您在 不敢老

八十岁的母亲
抚摸着
六十岁的儿子的头说

儿啊 几天不见
你又老多了
白头发又添了不少

儿子小心翼翼回敬道
娘啊
有您在 儿不敢老

◆公祭日 喊一声南京

公祭日 喊一声南京
夫子庙夫子无言
总统府人去楼空
十里秦淮
流动十里思索

公祭日 喊一声南京
地下有冤列队
地上有恨集合
石头城里的祭奠
既是抚慰更是宣告

公祭日 喊一声南京
该跪下的
又何止是一个民族

◆雨一直在下

雨一直在下
下得没完没了
从春头下到了春尾

雨一直在下
连着花开接着花落
我在雨的间隙里
找寻
明媚春光

雨一直在下
比阳光多
比泪水少

◆告别诗

瞧 我这手
天天忙
忙了三百六十五日
依然两手空空

看 我这脚
日日走
走了三百六十五天
还是足不出户

如何辞旧迎新
手起手落
我给了自己一记
响亮的耳光

◆麻将记

输牌只为赢牌起
欲罢不能时
一副麻将
已让你伤痕累累

赢时想一吃三
输时被三吃一

洗 码 抓 打
重复的动作
永不重复的输赢

自从学会了打麻将
永远走在扳本路上

◆“ 农民工 ”三字   

“农民工”三字   
写出来是沧桑   
读起来是歧视     
与脏乱差为伍   
被重险活收留   
白天 丰满   
夜里 骨感      

“ 农民工 ”三字   
拧一拧   
滴落的是   
汗   
泪   
血

◆石头是水养着的

我们是从
海枯石烂谈起的
我说
海会枯石不会烂
你说
海枯了石就烂了

你列举了一系列
石头离开水
就生锈风化的现象
加以佐证

你说 石头是水养着的
任何一个石头
都有直接间接接地的一面
那里有石头的根
石头靠这根
从土里汲取水分

◆过日子是在过孩子

朋友说
唯一的孩子
就要远嫁他乡了
他整天借酒浇愁
我劝他说
你不是还有老伴吗

他说 女儿走了
剩下两个老不死的
整天你看我看你
看得出什么明堂

他最后感叹说
这过日子啊
其实就是在过孩子

◆我只是一只风筝

我错就错在
错把自己当成了雄鹰
错把天高任鸟飞
海阔凭鱼跃
当成了至理名言
当天空无法让我
我行我素时
我才彻头彻尾地知道
我不仅不是雄鹰
就连麻雀都不是
我只是一只风筝

◆中秋夜

所有的忙碌入睡后
蛐鸣是脱颖而出的喧嚣
是夜唯一的声音
我活着的心跳
　　
月色无边
无边的月色
盖不住蛐鸣的辽阔
失眠的深邃
　　
拿什么酬谢这些
昼伏夜出的歌手啊
搜遍全身
只剩几句
瘦如骨头的诗行

◆草莓红了

草莓红了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倾诉心事

草莓红了
嘟着性感的嘴唇
等待亲吻

草莓红了
熟透了的相思

◆香烟的心事

与火接吻后
香烟就有了生命

香烟活着
活得心事重重

香烟的心事
只有一个人知道

◆离婚

一对农村小夫妇
吵着来离婚
女的指着男的骂
你说我骗你
我骗了你多少钱

你说这个娃娃不是你的
哪个叫你不像逼伴
还不结婚的
就天天晚上叫我去
核桃树底下闲

民政员
噗嗤一声笑塌了
少妇脸一红
转身
跑得无影无踪了

◆香烟盒上的提示

抽烟者都知道
无论什么品牌的香烟
烟盒上均有
一行非常醒目的文字
吸烟有害健康

但不是每位吸烟者
都深知这提示的奥妙
面上看
这不得已而为之里
溢满了善意
深处想
这样的提示设置
本身就是一个计谋
欲擒故纵

◆今夜 酒是孤独的

今夜 酒是孤独的
没有和声
没有伴奏
没有对饮成三人

酒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但没倾诉对象
酒只好把到嘴边的话
一口一口
咽
下

酒知道
只有把这些咽下的话
灌醉
这夜才得以安宁

最后
酒把酒自己灌醉了
醉得不省酒事

◆与你比 我永远是穷人

你天天吃鱼吃肉时
为了活命
我顿顿咽山茅野菜
与你比
我是穷人

我顿顿有鱼有肉时
为了健康
你天天食山茅野菜
与你比
我还是穷人

老家俗语说得好
人比人气死人
马比骡子驮不成
与你比
我永远是穷人

◆雨后的天空

雨后的天空
很蓝
蓝得一碧如洗

雨后的天空
很空
空得只剩下太阳

雨后的天空
不适合云彩居住
只适合诗人怀想

◆空椅子

作为用具
空不空
都是椅子

椅子空着

空着的椅子
等谁

◆我的代表作

我的代表作
让我之前的诗歌
沦为糟粕
使我之后的写作
穷途末路

我的代表作
是我诗技的顶点
风格的极限
我的代表作
是经典诗的标签
传世诗的名片

我的代表作
有名 没取
有型 没造

我的代表作
是我诗歌腐烂后
仅存的白骨

◆炊烟在撤退

从城市到集镇
从集镇到乡村
从乡村到山寨
柴禾撤退的路上
炊烟在撤退

炊烟在撤退
有绿尾随而来
脚步声
一阵紧似一阵

◆迎新辞

新年第一天
我停止了打牌 写作
停止了一切该停止的
行动 思索

新年第一天
我只做了一件事
理发

◆党旗前留影

党旗前留影
有声音自背景而来
那是镰刀割肉的声音
那是锤打骨头的声音
那是镰割锤打里
我血液流动的声音

党旗前留影
党旗是背景
我在镰割锤打里
检测出了灵魂
明白了
哪里该镰割
何处须锤打

◆一张空白表格

从纸到表格
一定要设计 制作
从表格到人格
不一定用笔填写

杨善洲遗物中的那张
干部农村家属迁往城镇
落户申请审批表
它一直空着
空出了
杨善洲一生的人格

◆父亲

瞄准城市
把笔直的身躯拉成弓
射出我这枚响箭后
你隐居了

隐居到了
安全的泥土里

◆母亲是我写不出的疼

今天是五月十四日
今天是母亲日

但今天
我不想谈母亲

母亲于我
只是一个称谓
只是一个女人
我不足五岁
母亲就义无反顾地
选择了入土为安

母亲只是一个称谓
她让我联想到的
除了妻子只有女儿

母亲是我写不出的疼
她是全天下最狠的女人
她留给她儿子的
永远是
看不见的伤
摸不着的疼


通联：672500云南省漾濞县文联

金色泉水

先沙发，慢慢品——————————————————

潘大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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