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还是初中的学生,一家六口人,靠父亲一个人几十元的工资,并不宽裕,家里连买口粮,都经常要向父亲的同事或邻里借钱。为缓解经济拮据的局面,春节之前,母亲就到国营的果品公司批发了两筐水果,用花盖梨冻成的冻梨,每天用雪地爬犁拉着,到当年最繁华的第二百货商店门外去卖,卖了钱贴补一下家里。 第二百货商店是个二层小楼,在平房一统天下的小镇里,也算庞然雄镇的大建筑物了。 我放了寒假,母亲让我去替她,替她一会儿,她好有时间吃饭或上厕所,否则一个人离不开,倒不全是人离开摊怕货没了,主要是怕来了顾客没人招呼,影响了赚钱。旁边几个摊是卖葵花子、卖榛子、卖冰糖葫芦等百货商店不经营的东西。 寒假,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尤其整天在室外,更是寒冷得冻到骨头里,基本是零下三、四十度。人为了防止脚趾头冻坏,得不停地跺着脚,羊皮袄只在刚刚穿上身的时候觉得一股热流,过一会儿就抵挡不了寒气,被冷冷的风打透了,袖口、领口,呼呼向身体里灌风,怎么裹紧衣服都无济于事。棉手闷子是只有一个大拇指是单独能活动的,其他四个手指头必须并排装在一起的手套的俗称。防寒功能还可以,但若是拿东西,把梨从筐里捡到秤盘上就不好用了,不如光着手灵活。直接用手拿第一个梨,还可忍受,第二次去拿冻成铁疙瘩一样的梨,凝结在上面的冰冷,倏地一下沿胳膊上的神经传导到心脏,心脏跟着一颤,身体就打个冷战,所说十指连心,就是这种感觉。第三个梨说什么也捡不得了,重新套上棉手闷子,两手并用,笨拙地捧上了秤盘。不但梨子如此,所用杆秤的秤砣,更是拿不得的。偶尔着急,不戴手套去拿真正铁疙瘩的秤砣,一下子就把手粘上了,如抹了胶水一样牢靠,等费了很大气力使手与秤砣分开时,一层白花花的肉皮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粘黏包裹在秤砣上。如此反复多次,终于卖出一份梨子时,那种高兴简直是没法提了。 我与母亲轮流到第二百货商店屋里去暖暖手暖暖脚避避风。风吹天冻的脸蛋进了屋见了暖总是火辣辣地疼,双手互搓,每次都是冻僵的手指头能伸开,活动自如了,再去搓耳朵,耳朵搓热了,肚子里灌的凉气感觉也散出去,呼吸自如了,就出去换冰雪中的母亲进来取暖。每天这样不知要换几次,直到天黑了,商店关门了,我们才把剩下的冻梨拉回家,第二天再继续来卖。 我知道了母亲卖冻梨的不易,也因此从不乱花一分钱,春节不再要新衣新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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