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7-9 10:08:30

(长篇历史小说)只有青山不改(连载)

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15-6-24 15:56 编辑

序言
  吾常读史而思,所思乃那善恶之事。史上那人物有的伟大,有的宵小,也有的忠奸难辨,善恶难分,不是一个好或坏就能定之。如明清之交的人物朱大典、马士英,那朱大典在崇祯时即是督师大员,掌管数省军务,却因贪贿遭劾,被皇上下旨将其革职候审。清军南下之时,若朱大典想享清福,自然是有好日子过,但朱大典爰举义旗,率义师与清军周旋于浙西一带,最后兵败自焚,慨然就义。一个贪官,竟然成为一个烈士;那马士英更是离奇古怪,弘光朝时霸据朝纲,呼朋唤党,结伙营私,其所为为天下人所不齿。然在许多有着贤名的道德大家纷纷蓄辫降清之际,却孤奋不已,屡败屡战,直至为敌所擒,剥皮充草。一个奸佞,倒变成了一个忠臣。更有那李成栋、金声桓、王得仁,降清后为清廷厉犬,摧城拔寨,攻无不克。谁料想会倒转枪头,竖起反清大旗,由汉奸变成义士?
  吾常想,二十年前若写之,恐难尽其事;十年前写之,恐难尽其情;而现今则深悟到:善恶之行在自身,善恶之名在人口,故提笔写那人之善恶。想那人性复杂多变,至死方会落幕各种表演,因而将所写借名杨慎所写词中的一句:只有青山不改。
  拙文扰民。若是各位看上三两句、两三段即转目他投,即是小扰;若是看了后,沉思冥想,则是大扰。小扰扰于一时,乃假扰也,大扰扰于长久,是真扰也!吾真想扰民。
  吾虽年长,却是新兵,初写长篇,还望看者不吝赐教。

                                     笔似青锋


  只有青山不改


引子
  元至正二十六年,吴王朱元璋的大军包围了其最后一个劲敌张士诚的都城平江。
  朱元璋对攻下平江倒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因为平江已是一座孤城,在外无救兵,内乏粮草的情况下,拿下这座城池只是早晚的问题。但眼下,有一事却令朱元璋睡不安寝。
  自从派出廖永忠前往滁州迎驾小明王后,朱元璋一直在担心和不安,想着徐达、李善长等一班幕僚和将领执意要拥戴自己取小明王而代之,自己是既想就此登上大宝,又怕落下莽操之辈篡位的骂名。“就看这廖永忠能否将事办得妥当。但愿他能领悟寡人之意。”朱元璋想着这廖永忠也是极力主张废掉小明王的,于是就故意派他前往迎驾,朱元璋隐约地感到那廖永忠会弄出事端。
  “殿下,眼下已是三鼓时分,该歇息了。”值守的太监郭毅成见朱元璋不停地打着哈欠,于是在一旁小声地提醒道。
  “寡人实实地是有些倦了。”朱元璋放下正在看的军报,站起身来,走向了置于后室的卧榻,临睡下时,还对郭毅成吩咐了一声:
  “若有皇上消息,尔定要即刻告知。”
  那朱元璋睡下不久,忽闻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未等朱元璋翻身坐起,几个人就径直地闯进门来,定眼细看,原来是小明王和廖永忠,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僧。
  朱元璋见是皇上驾到,赶紧翻身下床跪拜道:
  “臣朱元璋不知皇上驾到,失礼之至,臣罪该万死!”
  “逆贼朱元璋,朕素来待尔不薄,缘何尔要害我性命?”那小明王声色俱厉,眼里通红得要喷出火来。
  “陛下圣明,小臣纵有包天之胆,也不敢做那悖逆不忠之事!不知皇上所话何来?”此时的朱元璋虽是股栗不止,却也不甘就擒,乃在地上辩申道。
  “哼!廖永忠将军已然告知与朕,然不成他会诬告与尔?”小明王言之凿凿,随即呼唤一声:
  “廖将军,还不快快将逆贼拿下!”
  正在此时,那后面的老僧闪至跪着的朱元璋前面,合掌对着小明王喃喃地念叨:
  “万事到头总是空,善恶亏盈殊不同,寰宇只见川难改,天命有始必有终。陛下不知天命所归,必遭杀身之祸,可惜,可痛,阿弥陀佛。”
  “哈哈哈,朕膺天命,除却了这逆贼,何人还敢谋朕?”小明王不觉仰天长笑。
  “吾廖永忠就敢谋你这昏君!”一旁侍立着的廖永忠乘小明王大笑不备之际,抽出佩剑,大喊一声,朝着小明王的脖颈就是一剑,顿时鲜血飞溅。
  “啊呀!”朱元璋大叫一声,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殿下,您可是醒过来了。”朱元璋发现郭毅成正站在床边,郭毅成见朱元璋醒来,连忙过来禀道:
  “殿下,廖将军使人报来凶信,皇上驾崩了。”
  “尔竟敢如此胡说!”朱元璋回想到刚才的梦境,怀疑自己还在梦中,但一时又无法确认。
  “老奴可不敢,皇上乘坐的御舸行至瓜州渡时,遇风浪不幸翻沉,皇上和上面的人全部罹难。廖将军派来报信的人就在宫外,殿下是不是唤他进来?”郭毅成说此话时完全没有伤戚之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廖永忠真是该死!”朱元璋的这一声怒骂,似乎就是骂给郭毅成听的。

  这一日,应天府钟山南麓的蒋山寺来了一行人,为首的四十左右,下巴奇长,额骨暴凸,长相异于常人,一副商贾打扮。那随行人等,除了几个年长者穿着有些似商似仕外,另外的四五人则完全是家丁的装束。
  “伯温啊,尔说的这寺中的方丈能辨善恶,能卜凶吉,能预知将来之事,寡人思度,只怕有些言过其实。”说话者就是朱元璋。时下江南已定,徐达和常遇春统领的三十万大军也剑指大都,山东等地已俱入囊中,手下的一班将领和幕僚纷纷劝进。而朱元璋虽是想着能早日上座立朝,但国号为何,年号为甚,却是令他颇费踌躇。昨日问计于刘伯温,故有了今日之行。
  “殿下所说甚是。伯温只不过是人云亦云。若是那方丈真能预知未来之事,待会见到时,只怕是会直呼出殿下名讳。”刘伯温见朱元璋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举荐,也随之打起了哈哈。
  “哈哈哈。”朱元璋也被刘伯温的说辞给逗笑了。
  不觉之间,一干人已行至寺院大门,但见寺院内外古木森森,于幽静处听得到从大雄宝殿内传来的僧众诵经声。一年轻小僧见到众人,连忙上前合掌道:
  “各位施主,师祖已传话下来,让小僧请各位到后堂用茶。”
  朱元璋听罢此话,不觉惊诧道:
  “我等方到院门,并不曾见到你家师祖,缘何就早早传话叫我等至后堂?”此时朱元璋不由得在心中暗忖:莫不是这寺里方丈真如刘伯温所言。
  “这个小僧实在不知。师祖只是吩咐说今晨有贵客前来,令小僧在寺院门前恭候。”那小僧说着转身,引着众人沿小径来到大雄宝殿后的一处厢房。
  至厢房门口,朱元璋对着众人扫视了一眼,然后带着刘伯温随小僧径直走了进去,余下人等都侍立于门外等候。
  房内一位老僧身披穿花纳锦,刺绣销金的袈裟,见小僧领着朱元璋和刘伯温进得门来,赶紧从座上起来,对着二人合掌道:
  “老衲奉见二位施主,阿弥陀佛。”
  朱元璋和刘伯温见老僧施礼,也连忙躬身合掌还礼道:
  “弟子诚心拜揖寺主。”就在躬身合掌的一刹间,朱元璋感觉那老方丈有些眼熟,回想起早年自己出家为僧时,曾托钵游走多地数年,其间也到过许多寺院:“想必这老和尚是从别家寺院到得此地的。”
  那老僧和朱元璋及刘伯温一番客套,几次谦让,方按序坐了下来。小僧随即用托盘端来几个茶盅给各位分别奉上。
  “施主请用茶。”老僧见朱元璋还端坐不动,于是恭敬地请道。
  朱元璋和刘伯温见请,于是端起茶盅,那刘伯温揭开盅盖,顿时觉得淡香沁肺,抿一口,犹蜜如丝,不觉夸爱道:
  “此茶色欺翡翠,香胜桂花,其味更是甘清饴爽。”说罢放下茶盅,拱手向老僧问道:
  “敢问老寺主,此茶产自何地?此茶真乃珍品中的上品也!”
  “哈哈哈,此茶就种于寺院后面的山麓坡地,僧众只管除却杂枝庶草,不施肥水,茶树长生全凭山中雨雾。每年谷雨前后三日采摘,仅摘那一芽二叶留之,摘下一日内即杀菁、揉捻、烘培制好,于时间上最是要紧。若是错过或多出几个时辰,其味大变。”
  “弟子真是受教了。想不到如此方能得此好茶!”听得老僧所讲,刘伯温不由心生感叹。
  “诸事讲究的就是个天时、地利、人和,老衲不怕二位施主笑话,同是采摘那一芽二叶,若是非本寺僧人采得,制出之茶,其味就异,还真似那逾淮之橘。故四方信众欲派妇姑帮本寺采收均被老衲婉拒。”
  “弟子此次前来宝寺,就是想问得一个前程。”朱元璋见刘伯温和那老僧只顾得谈茶论水,心下已是不悦,此时见老僧停下话来,赶紧转移话题。
  “不知施主是问商事还是官事?”那老僧见朱元璋发话,将朱元璋用眼一瞄,若重若轻地说出此话。
  “在商言商,弟子当然问的是今后的财运之事。”朱元璋想着,若这老僧说自己的商事如何如何,那就根本谈不上什么预知将来的本事,因为老子根本就不会去经商!也就用不着在此折腾磨琢了。
  “哈哈哈,施主休要欺瞒老衲了。”那老僧听得朱元璋此话,顿时发出爽笑,将头摇着说道:
  “施主天庭充炯,举止超迈,安是一个数银弄货的商贾?老衲阅人无数,自负不会看错。”
  那朱元璋见被老僧识破身份,一时大窘,慌忙站起身来,向着老僧拱手道:
  “非是弟子有心相欺,实实是到此还须照顾得周全。若有不敬之处,还恳望老寺主恕罪。”
  “施主何罪之有,我佛慈悲,老衲也不过一时取笑。不过,”那老僧话锋一转,略一停顿,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笺:
  “老衲有几句相送,只能施主看之,不知施主愿否一视?”
  “老寺主赐宏教与弟子,弟子敢不感恩戴德。”那朱元璋随即恭敬地接过纸笺,缓缓展开,只见上书四句:
  万事到头总是空,善恶亏盈殊不同,寰宇只见川难改,天命有始必有终。
  朱元璋将这几句看罢,已是惊出一身冷汗。他猛然记起那日梦中的情景:原来眼前的这位老方丈就是那梦中的老僧,难怪方才感觉眼熟。想着自己所做的猥琐之事被其尽知无遗,一时惶恐无措,赶紧跪下向老僧说道:
  “老寺主果然佛力通广,弟子恭拜无量寿佛!”
  “老衲岂敢妄尊。吴王今日尊临蔽寺,实为本剎增色不少。”那老僧说着上得前来,将朱元璋缓缓扶起。
  一旁的刘伯温闻得老僧叫出“吴王”两字,已是呆若木鸡,痴坐在一旁作声不得。
  “老衲早知殿下今日前来问那兴废之事,只是天机不可尽泄。殿下所问,老衲只会点到为止,还望吴王殿下涵谅。”已回到座中的老僧单刀直出,其声朗朗。
  “元璋所为,寺主悉知。今僚属屡屡逼本王上位,但元璋起至寒微,蒙上天眷顾方有现今这一席之地。若登大宝,还恐人怒天怨,将本王视之为篡逆恶贼,元璋忌惮获此恶名,惧遭天谴,恳望老寺主能指点迷津。”朱元璋说此话时,倒确是情真意切。
  “人之善恶,原本就是与生俱来之念。有时恶一人而善众,又时有善一人而恶他人。善恶之念,人皆有之,有时转恶为善,有时又转善为恶,因有善恶盈亏,方显得苦海难度。殿下若能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念,虽小恶亦为大善,虽小暗却是大明。殿下若拘俗守常,怕负恶名,只怕那恶名就至。阿弥陀佛。”
  “寺主金言,令元璋茅塞顿开。”朱元璋见老僧话语中并不反对自己登上皇位,想着这就是天意使然,不由得一扫方才的暗室亏心之想而心情大好:
  “本王若登大位,想称国号为大明,乃取‘虽小暗却是大明’之意,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存有阴暗之地,日后本王治世,难免瑕疵,但愿瑕不掩瑜。不知老寺主以为妥否?”朱元璋闪念之间就从老僧的话语中抠出了精华,自己都觉得得意。
  “殿下将为皇上,君无戏言,老衲怎敢妄评?阿弥陀佛。”老僧话语中透出谦恭。
  “若是坐下江山,元璋还望寺主明告这江山能坐许久?”朱元璋可不想如小明王般是个短尾猴。
  “人想长生不老,君思江山万代。寰宇只见川难改,天命有始必有终。殿下所问,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知之,殿下再有所问,老衲已不能答。阿弥陀佛。” 那老僧说到此地,也就闭眼合掌,在嘴里喃喃地念起了经文。
  朱元璋见老僧将话说绝,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使一个眼色,和刘伯温一起辞别了老僧,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寺院。
  刚走出二里之地,就见那小僧急急地从后面赶来,那小僧赶到朱元璋面前,从怀里搜出一封书信,双手捧着递给朱元璋说道:
  “师祖让小僧带与吴王殿下书信。师祖叮嘱,此书信有缘时方能读阅,只有吴王可看,其中之事,万勿告知他人。”说罢,那小僧即合掌转身而去。
  “看来这是天机。”接过书信的朱元璋想着此时人多,于是将书信揣入怀中,率着刘伯温等急急地赶回应天城内的王宫。
  入得书房,朱元璋立时屏退旁人,于书案上坐定,然后拿出书信,将信从信封中抽出展看,不料竟是一张白纸,上面更无一字。
  “看来本王还是无缘。”看到如此书信,朱元璋一时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将书信藏进金匣,置放于书卷架上。

  那朱元璋自打拜谒蒋山寺后,就开始忙于登基之事。那手下的一班幕僚官员,更是忙得个你前我后。数月之间,就将诸事操办齐备,择吉日,朱元璋登上大宝,接受百官拜贺,大封文武群臣,立国号大明,建元洪武,改应天府为南京,只教那上下欢喜。
  大典礼毕,朱元璋感到有些困顿,于是早早地在太监郭毅成等的簇拥下,回到了御书房中小歇。进得房中,已是倦意上来,于是也不管一二,竟伏于御案上打起盹来。
  正在小寐之间,那天上突然乌云密布,阴黑似夜,接着电光闪过,响起几声炸雷,随之暴雨倾盆而下,片刻之间那南京城就成了水漫金山。
  “此时正是正月,缘何响起如此霹雳雷声?”被惊醒的朱元璋不觉大感诧异:“司天监报近几日风云祥和,竟然在朕的登基之日落下如此暴雨,真是该斩!”正在恨恨之间,突闻到那书卷架上传来啧啧响声,朱元璋循声细看,原来是那放有书信的金匣发出。朱元璋取过金匣,犹感到匣中有物蹦跳不止,朱元璋即将金匣搬至御案上打开。
  “啊呀!”此时的朱元璋不觉大惊,只见那原是白纸的书信上赫然写着二十八字:
  爷孙十几坐朝堂,不出三百是吉祥,日月落罢清风起,哪有江山万年长。
  朱元璋连看三遍,已是烂熟于心。想着这大明江山不满三百年,心下不觉有些恍然,这时一声炸雷又起,震得朱元璋浑身一哆嗦,再看那纸笺,哪还有一个字来。
  天机就是天机,连痕迹都不留下。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7-9 13:27:04

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15-6-24 16:28 编辑

第一章
  时光飞逝,岁月荏苒,转眼就是二百多年过去。
  大明弘光元年正月初十,河南归德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边的店铺里货物是琳琅满目,店家和伙计们为招呼客人而应接不暇。十字街口,几个卖艺之人正在起劲地展示着看家的本事,观看的人群中不时为他们的精 表演发出一阵阵叫好。归德城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之中。
  整个归德只是在府衙附近因布满了持枪带刀的军士而显出一股肃杀之气。此时归德府的府衙大厅之中,一班明朝的文武官员正在议事。大厅正中摆放的虎皮交椅之上,一位全副戎装的将帅正扶膝而坐,而交椅两边则坐着六七位身着官常服的明朝官员,再两边,侍立着十多位武将,显然,他们所商议的事情十分重大。
  坐于左边的几位官员经过一番耳语后,从中站起一人,朝着坐于中间的将帅禀道 :
  “此次大帅掌兵十万驻屯归德,只待筹齐钱粮,就可奉旨西进进剿闯逆,复我大明江山,然而,我朝中竟有一干人等,前时附逆闯贼,助纣为虐,今日又暗通东虏,出卖朝廷。高大帅才略通达,率直待人,然防人之心不可不有,依下官之见,大帅前往睢州会许定国之事当慎。” 说话的人是河南道监察御史陈潜夫。
  端坐于虎皮交椅上的那人就是高杰,高杰身强体壮,多年的征战经历虽使得抬头纹爬满了眼角之上,但仍显得相貌堂堂,英姿不减。
  高杰听罢陈潜夫的话,微微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
  “本帅奉天子命扫西平北,现闯逆已在满军扫荡之下,陷入狼狈鼠窜之境,本帅不惧也!然满军在与闯逆的交战中所战皆捷,士气旺盛,已成虎狼之师,他日恐成我朝大患。那许定国统兵有两万之众,若是为我所用,我大明之进退周旋余地将远胜今日,故本帅实在是不能不往。”
  高杰,崇祯初年随李自成造反,因军功被李自成擢升为其下心腹将领。由于高杰勇猛过人,且所率兵马常打胜仗,故而获得“翻山鹞”的绰号。后因与李自成之妻邢氏私通惧怕李察觉,于崇祯八年携邢氏带部下降于洪承畴。高杰降明后,与李自成已成死敌。现今的高杰也因雄兵在握获得南明弘光帝朱由崧的高看,领爵兴平伯并作为南明弘光朝的重要军事支柱江北四镇之一驻兵徐州。
  坐于高杰之旁的河南巡抚越其杰,深知目前局势危殆。因为他根据线报,许定国已不看好弘光朝庭,已使人和进兵至黄河北岸的满清肃亲王豪格暗通款曲,据说已将其子许尔安送至豪格大营为质,若是一着不慎,定将天翻地覆。思虑至此,越其杰起身,向着高杰深深一揖道:
  “高大帅,自兴虽不才,可也要斗胆进言。那许定国势利反复,想投靠清虏久矣,他将其子使人送往清营豪格处为质之事大帅可曾知晓?若大帅亲往许定国大营,万一遭他暗算,发生不测,则国失栋梁,我大明朝危矣!”
  高杰觉越其杰话虽有理,但其言不吉,愠怒之情已现,乃大声说道:
  “我高杰行伍一生,身经百战。许定国那老匹夫畏我如虎,岂有我惧怕他的道理?他请我若是不去,岂不落下让人耻笑?”
  高杰说着,端起放在台案上的茶盅,深深地呷了一口:
  “袁大人不是也在吗?想那许定国跟随袁大人父亲大人多年,袁家对许定国有提携再造之恩,这种佛面他许定国焉能不看?”
  坐在越其杰旁坐的、河南参政睢阳道袁枢闻言赶紧起身答道:
  “下官老父确为许定国上司多年,其对我袁家的重用和提拔确存感戴之意,但老父已故去多年,只怕和以往已不能作同日语。下官之意是大帅不必为此犯险。”
  高杰将目光转向侍立于一旁的武将:
  “汝等看此事如何为之?”
  众将中站出一人,此人名牛凤梧,属高杰老部下,现任参将职衔,生得体壮如牛,满脸胡须,牛凤梧大声嚷道:
  “俺等不似那读书人,胆小怕事,做自己吓唬自己的事。想俺高大帅威名在外,就是鞑子到了黄河边不也是不敢渡河过来会会俺军麽?他许定国咋的?真要见到高大帅,还不是由老子变回孙子!”
  高杰觉得牛凤梧的话十分中听,面上也随之露出得意之色。他见其他将领并未开言,于是他对一将领问道:
  “廷贞,你随我多年,最知我心。当下之事你如何看?”
  被高杰呼之为廷贞的将领名李成栋,字廷贞,山西人,年三十有六,早年在李自成军中高杰手下为将,后随高杰叛李降明,现为高杰下属总兵官。
  李成栋见呼,忙趋前答道:
  “属下不敢苟同牛参将之说。依我看来,越大人所说的许定国将其子送往清营为质之事如能坐实,则其叛明投清只是在寻找良机而已,但其志已决,故大帅宜当机立断,将许老贼擒杀,在诸事未查清之时,大帅还是不要前往许营为好。当然,到底如何处置此事还凭大帅定夺。”
  “我看还是这样。”高杰用眼扫视了一下众人说道:
  “为防万一,我到睢州袁府会那许定国时,本深和之刚领两万精兵进驻到离睢州城外二十里之内,若有算变,即刻挥师进城。凤梧挑选五十名精壮亲兵随本帅一同前往。如此安排,我料许定国定然不敢妄动。”
  被高杰唤作本深和之刚的二人,一个是高杰的外甥,叫李本深,一个是其手下得力战将,叫王之刚,现分别任总兵和副将。此二人听得高杰吩咐,忙随声应道:“末将谨遵大帅将令。”而一旁的牛凤梧则嘻哈道:“如此美差,是俺老牛口福不浅。”
  听罢高杰的布置,越其杰、陈潜夫两人面面相觑,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李成栋虽然不露声色,却也在心里叹道:
  “大帅危矣,大明危矣!”

  高杰和越其杰等人议论的许定国,此时正在睢州的军帐内议事。
  许定国,河南人,早年从军,曾在袁可立驻守登莱时在其手下为将,崇祯年间,累官至山西总兵,李自成围攻开封时,曾率军驰援,但为自成部将高一功所败,几乎被逮京论死,后授援剿河南总兵官,朱由菘在金陵登基后,率部属两万余驻防睢州。
  许定国的军帐内只有四人:许定国、定国次子尔吉,中军蔡奢以及知事郎中邓务梁。
  许尔吉对许定国道:
  “父亲,此次那高杰邀您前去会他,您老反请他前来,孩儿料想他不会前来,若是如此,我等将如何?”
  许定国听罢,向邓务梁问道:“知事大人有何见教?”
  邓务梁低头思忖片刻,然后答道:“大帅,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帅既已志在投清,已将尔安公子送往肃亲王军中,此等事下官料想不会瞒得了长久,说不定已为那翻山鹞知晓。故为后计,有两策供大帅选之。”
  许定国眼神一亮,忙向邓务梁问道:
  “说来听听。”
  “下官以为,如高杰前来赴会,乃是一剪除高贼的大好时机,吾等只要慎密布下伏兵,用好酒好菜等招待好高贼及其亲兵护卫,待其醉意上来之时,大帅适时发出号令,则我伏兵尽出,击杀高贼,然后乘势挥大军拔营疾走,北渡黄河,会肃亲王于孟津。此策一也。”
  邓务梁见许定国在默然点头,接着说道:
  “若是那高贼不来,说明其对大帅有所猜忌,那么,我等只好寻求脱身之计。为保万全,大帅宜亲去高杰大营劳军,送上粮草金箔,以消其疑心,而将大军统领之权交予二公子,于二更天拔营北走,大帅则辞别高杰后直奔黄河渡口会二公子和大军,而后投肃亲王。如此,即使高贼知晓,也为时晚矣。此策二也!”
  许定国听罢,面上露出赞许的神情。叹道:
  “老夫年近古稀,一生征战,受惠大明朝廷恩宠多年。然当今皇上用人不明,偏听奸佞小人之言,全无复大明江山之志而只想偷安江南,现竟下旨令老夫受那流贼高杰节制,高贼与我有隙多年,恨不能将老夫置于死地,我若是此次不为,必将离死不远矣。而今满清势大兵强,较当年曹魏过之百千,而当今和李自成,虽暂存势力,但均不是孙权和刘备之辈,看来老夫只有效吴三桂投清了。”说罢,用手拂去眼角上的一行老泪。
  在旁的许尔吉见父亲流泪,也面露伤戚之色说道:
  “父亲不必伤感,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现今满清在摄政王多尔衮主政下,招贤纳士,志在天下,我等投清,必将得以重用,若是此次能够诛杀高杰,则摄政王定然不吝封侯之赏,我等也用不着在此担惊受怕,受气于人了。”邓务梁在一旁插话:
  “公子言之有理,请大帅再勿柔断。”中军蔡奢也在一旁催道:
  “请大帅速下将令。”
  见此,那许定国将身披的斗篷一甩:
  “罢了,就依邓大人之计行事。蔡将军和尔吉听令,如那高贼赴约前来,明日夜黑后亥时,你等各领精壮能战士兵五百,伏于袁可立府邸之外民居内,伏兵时断不可弄出动静。我定于子时许向那高贼告辞,我出袁府时,两随从会将灯笼摔地,以此为号,你等带兵杀进袁府,斩杀高杰勿误!完事后即刻起兵。若是高贼不来,我当前往犒军,你等做好拔营准备,于子时率军离去,万勿等我将令。”
  听此,尔吉、蔡奢和邓务梁均正色答道:
  “谨遵大帅将令!”

  从高杰处回营的李成栋,骑马刚进营寨,就见到了正在巡营的义子李元胤。李元胤见李成栋下马,赶紧上前牵马,然后将马缰交予身后的亲兵:
  “快将马牵往马棚,将料水喂好。”
  李成栋吩咐李元胤道:
  “你速去传你二叔和寒驹先生来我帐中议事。”
  李元胤见父亲气色不好,心里思忖:看来有紧要事。嘴里忙应:“孩儿这就去传。”

  李成栋刚进自己的军帐,李元胤就和两人急急忙忙地进来了。
  “大哥,你遣侄儿这么呼急地唤我等前来,莫非有何大事?”大声说话的人叫李成林,是李成栋的弟弟,十四岁时随李成栋一同参加李自成的农民军,现任参将。李成栋道:
  “我叫元胤呼你二人前来,是有紧要事请相商,你等快快坐下。”
  “看来将军确有急事。”随李元胤进帐的另外一人,面有稀髯,肤色白净,穿一身对襟大袖青色直裰,头戴蓝色四方平定巾,脚登伏羌麻鞋,年在四十上下。
  “请寒驹先生来,自然是如先生所言,还望先生论事赐教。”李成栋对来者拱手说道。
  被李成栋称作先生的来人姓孟名文全,字寒驹,陕西榆林人氏,天启年间举人出身,李自成作乱时被掳充入李成栋帐下为下卒苦力。李成栋见其谈吐不凡,知为读书人后,就拔擢至身边任用,现为中军书值。
  李成栋将高杰决定前往许营的事情和议事中众人的各自看法说出后问道:
  “越其杰办事周密,他探知许定国将其子送往清营为质之事关乎朝廷安危,是天大的事,为谬误几无可能。眼下事你等看如何处置?”
  听罢李成栋所言。孟文全冥思不语,只是不断地摇头。
  “那许定国感情是摆下鸿门宴,要谋害大帅!他娘的!大哥,我们何不现在就点起本部兵马,杀向睢州,取下那许贼首级,图个万事大吉?”
  “二弟,你就知道打杀!”李成栋制止住叫嚷的李成林:
  “还问先生有何见教?”
  “这只有看天意了。”孟文全长叹一声道:
  “二将军言之有理,许定国摆下的十之八九为鸿门宴,大帅此去睢州如抱火卧薪,必陷入险恶之境。可大帅性傲,无人能够劝止。为社稷和大帅计,取先斩后奏之策斩杀许定国也还算是良谋,但可惜无成事之可能也。”
  李成栋道:
  “先生既言之为良谋,为何又道不能事成?”
  孟文全正色道:
  “将军,难于成事的紧要处是我部兵马不足和那许贼有备。将军试想,我部兵马不足一万,而那许贼兵马两万有余,只有偷袭方能取胜。如许定国决计杀大帅降清,其备防绝为面面俱到,而大帅那时都难以有脱身之策,我军安能有偷袭机会?达不成偷袭之效果,两军必陷入恶战,且不说能不能救出大帅,我军即使侥幸取胜,但擒杀许贼必是渺茫,许贼只要不死,则降清无疑,届时朝廷下旨说我等逼反了许定国,逼使许贼谋害了大帅,而我等起兵又无大帅将令,事既无成,又落下杀头之罪,而大帅营中其他将领也会对我等侧目,我等将何处立椎?故此策万不可行。”
  孟文全的这番话令李成栋不断地点头,沉吟片刻道:
  “想当年我兄弟二人奉养慈母,家中本就贫寒,又遭乡绅欺凌,稍作反抗,即被官府拿我坐牢,火烙鞭抽之刑几乎无日不受,老母带幼弟沿门乞讨,冻饿将死,是高大帅杀到家乡,解救出我一家三口,老母只是在临死之前才吃到一碗肉面。高大帅对我是天高地厚,老母也曾叮嘱我兄弟二人要报效大帅终生。言犹在耳,可我等在此时竟手足无措,若能代大帅死,成栋亦不会皱眉!”李成栋用手拭去流在腮上的泪水,朗声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殿即便将傾,我成栋也将独木一试。成林听令。”
  在一旁也在拭泪的李成林赶紧应道:
  “请大哥下令。”
  “明日你在营中约束大军,做好随时拔营之备。此外,点出一千精骑,由陈甲统领,于明日天黑后进至睢州城外五里,此事于前后均不得走漏半点风声。若见城内火起,则拼死杀进城内,我自会在城内与之会合。”成栋转眼看向李元胤:
  “元胤,你点起精壮能战亲兵五十,和我今夜和明晨进入睢州城内,我们要暗中护卫大帅。”
  孟文全听得此话,赶紧道:
  “你等进城,须换民服,且不得携带大量兵器。依我之见,或十人八人一伙,扮作挑夫送货等,一伙中一两人带刀为路途中护卫也说得过去,今日进去数伙,明日进去数伙,相差几个时辰方能不令守城兵士生疑。”
  李成栋觉得孟文全之话有理:
  “元胤就照先生所说而行,看来,这次用的兵器主要是扁担了,本将还要拿那家伙试试,免得到时碍手。”

  晨暮中的睢州城里还洋溢着过年的气氛。路人稀疏的街道上还有着一些垂髦小儿在零星地放着爆竹,家家户户的的门上都贴着对联,门口高挂的灯笼有些还亮着。似乎一些商贾门店也无开业的迹象,因为毕竟还有几天才过元宵。
  李元胤和一个把总穿着民服走在街上,他们一行二十多人已于昨日顺利地进入了城中,先分别落脚于三个客栈,李成栋也随元胤入住在安商客栈。成栋一早就令几个亲兵前往东门梭巡,以接应另外几伙人进城,而元胤此时出来则是购些食物回去和打探消息。
  时过晌午,元胤已把袁可立府邸周围的地形和城内各处的情况摸查一清回到客栈。
  李成栋见元胤上得楼来,忙将元胤拉入房中问道:
  “诸事你可打探清楚?”元胤在将所摸查的情况禀明后说道:
  “孩儿回来时看见东门至袁府路上站满了兵卒,一些乡绅和商贾等民众也在街边伺候着,看情形那许老贼即将迎大帅进城了。”
  元胤正说着话时,突闻远处传来鼓乐之声,其中还不时夹杂这爆竹炸响的“噼啪”声。
  “看样子是大帅到了,我等快往东门处打探。”李成栋和元胤赶紧带着几名亲兵下楼。
  此时高杰正和许定国在睢州城内的街道上并辔而行,越其杰、陈潜夫、袁枢各带亲兵骑行于后,再后则是牛凤梧和许尔吉等一干人。
  “高某乃一介武夫,何敢钟鸣鼎食,大请大受?许总兵为本帅闹腾出这么大的场面,叫高某怎生过意得去?”高杰见迎接的兵民众多,鼓乐喧天,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大帅功在社稷,为朝廷栋梁,被万民仰望是当然之事。来此地迎接大帅的民众乃自行前来望一瞻大帅俊颜,末将只不过派出几个兵丁维护而已。”许定国一脸的谄笑。
  “那喇叭端的吹得好听,呜呀呜呀的,许将军说说那吹出的是什么曲?”
  “哎呀,大帅这可把末将难住了,这个末将真个不晓得。”许定国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这曲为《沁阳春》。”后面的袁枢听见高杰问话赶紧策马向前:
  “这乐具名称唢呐,亦叫太平箫,早年从西域传入,今我河南境内广为传用,尤以沁阳最为优好。”
  “哈哈哈,袁大人真不愧是通经博玮之材,小小器物都能说出端倪,本帅实在佩服!”高杰借着大好心情,将袁枢大大地夸奖了一番。
  转眼之间,一行人马已离袁府不远,只见街衢之中立有东西过街两座石坊,石坊高大恢宏,雕工精细,左书有“三世司马”,右书有“宫保尚书”共八个遒劲大字。
  “袁府果然气派!”高杰说话间滚鞍下马,立身站好,然后跪下双膝,对着石坊连磕三个响头。对此,众人一时应对不及,有跟着下马磕头的,有想拉住高杰的,一时间,人群一片骚动。
  “可惜袁可立老先辈已然故去,若是袁公还在,那闯逆怎会攻陷我大明京师,东虏又怎会在我大明的土地上纵横?”站起身的高杰愤愤说道。
“大帅见墙见羹,不忘先贤,着实让末将敬佩!”跟着磕头的许定国爬起身来仍不忘讨好着高杰。  此情此景,都被在不远处酒楼之上的李成栋看得清楚。目送高杰等人进入袁府后,成栋知道,自己该做下面的准备了。


 

李听圃 发表于 2014-7-9 10:45:16

此作开篇就风云激荡,把读者引入战火风烟地元末战场,构思和笔法借鉴经典而有所突破。令人耳目一新。吸引读者欲读下文。关注之中。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5-10-31 07:34:49

第七十七章
  孔有德拿下长沙之后,就率着人马直趋衡州。
  清军刚到城下,这边的黄朝宣就急不可耐地派出肖戈前往孔有德的大营商谈献城投降之事。当然,所谈无非是约定攻城之期等重要情事。
  肖戈和孔有德等谈毕已是月亮高上之时,那肖戈原本应从北门返回禀报黄朝宣,但肖戈却绕城直奔东门,东门守将见肖戈孤身一人且自称有重要军情要面见何滕蛟禀报,于是也不敢耽搁,就将那肖戈径直带往了督师府。
  正在府内书案上挑灯看着军报的何滕蛟闻得有人前来禀报要事,顿感诧异:
  “如此夜深之时,是何人鬼鬼祟祟地说着有要事要报?”虽是心下诧然,但还是对着亲兵吩咐了一声:
  “把人带上来吧。”
  “末将肖戈拜见督师大人!”那肖戈一进书房,即跪下对着何滕蛟参拜道。
  “汝是何人?”何滕蛟见来人面生且面露焦急神情,于是问道:
  “如此三更半夜之时,汝有何事不能待到明日再说?”
  “末将乃黄总兵帐前参将肖戈。实因事关重大,故不能不连夜禀告大人!”说此话时,那肖戈只把一双眼睛环顾四周,深恐此话被旁人听去。
  “这里无有旁人,侍卫亲兵也在房外数丈开外。有话快说!”何滕蛟隐隐感到一定是天大的事情,于是紧盯着肖戈催问道。
  “黄朝宣那狗贼已决意降清了!”
  肖戈说话的声音虽是不大,甚至可说是很小,但何滕蛟闻得此言,顿觉有五雷轰顶之感:
  “黄朝宣乃我朝大将,随本督师亦是征战有年,安会做出背忠忘义之事?”说到这里,何滕蛟略停片刻,眼中射出一股寒光。
  “汝究竟受何人所使,来此施那离间之计?难不成尔不怕本督师将汝问斩?”
  “小将忠事国是,并不畏死!”那肖戈说罢站起,从怀中搜出书信一封,双手呈递于何滕蛟面前:
  “有孔有德的回书在此,还请大人审看。”
  “端的毒计!”何滕蛟抽出书信看罢,不由摇头苦笑道:
  “缚本督师献城以降则官晋提督,于爵位上还有颁赐!想不到我何滕蛟还如此值钱!”
  “小将不能久留。那黄朝宣还在等着在下回营禀报。”肖戈见时至三更,于是对着何滕蛟拱手说道。
  “将军勿急!”何滕蛟见肖戈眼中露出探询的目光,乃接着道:
  “将军乃我大明忠勇之士,何某定会为将军请下赏赐。不过眼下还请将军退入后堂等候,待找人商议后只怕还要劳烦将军,故汝当下还不能走去。”何滕蛟说到此地,随即对着房外高喊道:
  “尔等速速传巡抚傅大人和学政周大人前来议事!”
  “督师大人,有何惶急之事将我等在此时唤来?”傅上瑞进书房时,已是一头油汗,随之而进的周大启也是神情惶惶,他们料定,此时将他等招来,必是有大事发生。
  “不是有着天大之事,本督师断断不会在此时惊扰两位大人!”何滕蛟随即将袍袖一甩:
  “那黄朝宣明日就要打开城门向清虏投降了!”
  “有这等事?”傅上瑞先是惊诧,可随后又摇着头说道:
  “下官不信。前时就有传言说黄朝宣和王进才有降清之意,现今如何?还不是仍为我大明战将。如此都是三人成虎和穿井得人之说,督师大人也会当真?”
  “你等先看看这个。”待两人坐定后,何滕蛟将孔有德写给黄朝宣的回信递了过去。
  “若得如此,我等皆会丧命于这衡州了!”看罢书信的傅上瑞已是一脸的惊骇:
  “当下我等将如何处之?”傅上瑞知道这衡州城内黄朝宣的人马足足两万有余而其他各部人马只有近万,一旦黄朝宣发难则后果不堪收拾。
  何滕蛟闻言沉吟片刻,随即咬牙切齿地说道:
  “先下手为强。本督师天明之后即传令各门守将前来议事,一俟那黄贼走进这督师府,何某就请出那尚方宝剑将其斩之!”
  “只怕这是督师大人的一厢情愿。”一旁坐着的周大启此时发了话:
  “那黄朝宣若是要反,此时必是万千谨慎。督师此时请他前来议事,周某看其未必会来。黄贼不来,我等就奈他不何。这衡州城内尽是他的人马,看来我等还是率着赵印选和胡一清的人马即刻出南门退往全州方是上策。”
  “哈哈哈!本督师岂会做那井中视星之事?”何滕蛟大笑数声,见傅周二人面露不解之色,乃接着道:
  “黄贼熟络我等军情和这湖南地势,他若为清虏所用,必对我等极为不利,实实留他不得!若他不来议事,何某还有后招,即便冒上万险,本督师也要借清酋之手,斩下他的人头!”
  “看来督师大人已有妙计,何妨说来下官听听。”傅上瑞见何腾蛟眼中透着光亮,知道其已有妙策。
  “我等只须如此这般。”何腾蛟说着,将手招了招,等傅周二人附耳过来,乃小声地嘀咕了一番。
  “哈哈哈!督师大人端的妙计!如此一来,黄朝宣这狗贼在孔有德的面前可是百口莫辩!”周大启听罢何腾蛟所说,不由得发出了开怀大笑。

  天色将明之际,肖戈回到了黄朝宣的大帐。
  傅上瑞和周大启离开督师府后,何腾蛟即把肖戈叫出密室进行了一番吩咐,于是肖戈出府后,也就打马出东门,然后绕回北门。城门当值军校见是奉命而出的肖参将归来,于是就放下吊桥,开启城门,让肖戈进得城来。
  “明日巳时之际,尔就派人禀报何腾蛟,就说本帅守城之时被清军的流失射中,命在旦夕。这何腾蛟接报后定然前来探视。届时尔设下伏兵,就在这城楼将何腾蛟擒下!”黄朝宣看罢孔有德书信,将书信递于一旁的袁琪,随后对着一直恭立的肖戈说道。
  “末将谨遵大帅将令!”肖戈拱手答毕,随即小声问道:
  “若是那何腾蛟并不前来,末将将何以处之?”
  “本帅乃守城大将,那何腾蛟闻讯焉能不至?”黄朝宣将目光投向了袁琪,那神色分明是充满了自信。
  “这个倒也未必。”袁琪摆了摆手中的书信说道:
  “恭顺王的来书中写明明日一早即围住四门猛攻,看来对大帅的归顺犹未全信也!”袁琪说此话时,眼神中露出一丝担忧。
  “何有此说?”黄朝宣眼中流露出不解之色。
  “孔有德围住四门,是怕城内人马借清军集中于北门之际顺势走脱也!如此一来,各门之外均有大批清军,若是他处危急,何腾蛟不会因为大帅受伤而至,所以说何腾蛟未必会来。”
  “即便他不来此,本帅也定要擒他以献!”黄朝宣瞪眼接着说道:
  “他若不至,我等就打开北门放清军入城,而后率兵围住督师府,这满城尽是我的人马,本帅不怕那何腾蛟遁地而走!”
  “相机行事不失为一条对策。”袁琪觉得若是何腾蛟不来,开门放入清军也算可行。
  正在三人说话之际,一亲兵进帐禀道:
  “督师大人传下将令,要大帅即刻前去督师府商议守城之事。”
  “大帅万万不可前去!”俟亲兵退出后,袁琪正色对黄朝宣说道:
  “前时城内风传大帅有降清之意,不定何腾蛟业已闻之,此时其唤大帅前去议事,只怕会对大帅不利。不若以大帅身有小恙为名,让下官代之前去。在清军入城之前,大帅可不能有所闪失。”
  “嗯,如此甚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先生就代本帅前去。”黄朝宣说罢此话,转头对肖戈说道:
  “尔须得在明日巳时以前将部下人马安排周全,若是何腾蛟不入我套,则打开城门!”
  “末将领令!”肖戈说着对黄朝宣一拱手,心里却在骂道:
  “明日定会让你这个狗贼好看!”

  何滕蛟果然如袁琪所料。何滕蛟在接到黄朝宣在守城的激战中被清军流失所伤的禀报后并不亲来,而是派赵印选率着两千人马前来援助守城。由于这赵印选乃云南悍将,有着一身的武艺,加之所带之兵个个都是凶神恶煞之相,倒叫那黄朝宣只得在城楼上装死。
  “督师大人因东门被攻甚急,故而不能分身前来探视黄将军,还望涵谅。”
  赵印选看了看倚靠在太师椅上的黄朝宣脖颈上缠满纱布且隐约能见血色,乃接着道:
  “督师大人因将军受伤,故派本将前来相助。不知黄将军现今伤情如何?”
  “黄大帅脖颈被那清虏飞矢射中,几乎性命不保,如今说话还是艰难。好在我家大帅帐下猛将云集。”一旁插话的袁琪说到这里,用眼扫视了一下黄朝宣身边站着的十多位将领,而后带着傲气说道:
  “下官看赵将军还是请回,这北门我等还守得住。还请将军回禀何督师,如今箭簇已是拔出,黄大帅身已见好。”袁琪下起了逐客令,他可不愿在即将打开城门之际来一场厮杀。
  “便宜了这些狗贼!”赵印选在心里恨骂了一声。
  那赵印选奉何滕蛟之令前来援守北门只是其一。何滕蛟还有一令,那就是黄朝宣身边若是护卫不多,则赵印选可相机将其杀掉,而后宣布督师将令,接掌黄朝宣的人马。可赵印选见黄朝宣身边将校众多,而自己的人马俱在城下,知道已无下手机会,只得达权知变地对黄朝宣拱手说道:
  “本将告辞!”说罢转身离去,当经过肖戈的面前时,对其使了一个眼色,那肖戈也是精明,早已查知赵印选之意,于是也就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角。
  待赵印选离去后,黄朝宣轻哼了数声随即站起对着肖戈说道:
  “尔好生看着这赵印选的人马,若是走至远处,即刻回报本帅!”黄朝宣想着,若是此时打开城门,清军突入之时定然会和赵印选的人马厮杀起来,他可不想被坏了好事。
  片刻之后,那肖戈即至黄朝宣面前禀报,说是赵印选的人马已去往东门。
  “好!”黄朝宣猛地将披在身上的大氅一撩,大声对将领们令道:
  “立马打开城门,迎清军入城!”
  随着城门打开,那清军立时蜂拥而进,沈志祥和金砺一马当先,率着人马就要通过瓮城。
  就在此时,突闻得金鼓大作,城墙之上顿时箭如雨下,原来那肖戈早已将手下布置于城墙之上,闻得鼓声,就在那墙垛后面对下放起箭来。
  “我等中计了!”沈志祥见随行人马纷纷倒地,乃对着金砺大喝道:
  “如今已是进退都难,不若拼死杀向城中,或有可为!”
  那金砺闻得喊声,也就冒死前杀,刚刚冲出瓮城,就见大批明军朝着这边杀来,原来这赵印选并未远去,而是埋伏于城下一带。在这狭窄的街边巷里,那一场厮杀煞是天昏地暗。
  “好个肖戈,竟敢坏我大事!”城楼上的黄朝宣原本想着清军会顺利进城,不料肖戈的人马突然发难,那赵印选的人马也随即杀出,只把清军杀得人仰马翻。
  “快快点起军马出战!”黄朝宣对着身边将领暴喊一声,随即拔出宝剑,急急从城楼下来,刚刚下至城下,正见肖戈率着人马在与清军厮杀,那肖戈正和沈志祥在激烈相战,见黄朝宣过来,乃对着黄朝宣疾呼道:
  “此处清军太多,大帅快走!”
  沈志祥闻得肖戈叫声,乃大怒着对手下喊道:
  “放开其他人等,擒贼先擒王,拿住黄贼,本公赏银千两!”
  那些个清军听闻可得重赏,于是纷纷朝着黄朝宣杀来,黄朝宣完全没有料到会有如此情势出现,想要走脱,哪里还来得及?就在急欲上马之时,清将屯泰已是飞马过来,只见猿臂轻出,一把就将黄朝宣的腰带抓出,吼一声,就把那黄朝宣给生生擒了过去。
  “快快退出城去!”沈志祥见已擒得了黄朝宣,加之明军越来越多,于是也不敢恋战,急率着人马从城门杀出。

  败回大营的孔有德一进大帐,即把披于身上的大氅扯下丢给随扈的巴牙喇兵,然后坐到了帅椅之上。那些个将校见孔有德脸色铁青的一言不发且粗气只喘,知道此刻孔有德已是暴怒,于是一个个噤若寒蝉地侍立两旁,不敢弄出任何声响。
  一个跟随孔有德多年的巴牙喇护兵倒是会事,此刻见其满脸油汗,赶紧着端来一盅茶水小心翼翼地放于帅椅旁边的茶几之上,而后寻来一把羽扇,在一旁轻轻给孔有德扇起了凉风。
  “咋就如死了人似的,一个个都哭丧着脸?”随着话音,耿仲明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身后则跟着尚可喜。
  耿尚二人见众人仍不作声,于是也不待请,径直就走上前去,在孔有德的两边坐了下来。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哥何须如此烦恼?”耿仲明在登州为将时,就是孔有德的手下参将,后又一同叛明投清,倒也经常称兄道弟。
  “老子一路南来,何曾有过败仗?不料今日竟在这衡州小地,被那何腾蛟等贼算计,致我等折损了二千精锐!如此奇耻大辱,焉能让本王不恼?!”孔有德说此话时,能闻到切齿之声。
  “我看大哥应该庆幸才是。”耿仲明接过巴牙喇护兵奉上的茶水,轻呷了一口,随着说道:
  “幸而大哥还对那黄朝宣提防了几分。若是大哥率先进城,小弟说句不吉之言,只怕现今我等已是全军戴孝了。”
  “嘿嘿,耿老弟话虽不中听,但却说的在理。”一旁的尚可喜也连忙接过话茬,对孔有德劝慰道:
  “大哥实实应该庆幸才是!”
  “怀顺王说话是不吐象牙,智顺王说话是飞蓬随风!”孔有德的鼻子里哼了几声,但情绪上已是和缓了许多。
  “大哥责怪得是。”耿仲明自责了几句,随即正色说道:
  “当下浙闽已定,江西入我囊中,广东几乎全境为我所占,残明只在湖南广西等地稍有势力,情势火然泉达,何腾蛟只是苟延残喘。今日我军虽遭小败,但何腾蛟褚小杯大,对我五六万人马也奈何不得。只要我等潜心而谋,攻下眼前衡州实实不难。不若即刻将黄朝宣带将上来,问得何腾蛟的底细,也好为下步打算。”
  “这黄朝宣狗贼使诈降赚我,实实可恨!”孔有德恨骂一声,随即对着站于大门边上的几个巴雅喇护兵喊道:
  “给本王将那黄朝宣推将上来!”
  只是一会功夫,黄朝宣即被推进帐内,只见其浑身绑缚,头盔也已不在,头发蓬松,鼻尚滴血,两眼浑浊,双腮肿胀,显然是曾遭暴打。
  “末将黄朝宣拜见三位王爷。”黄朝宣见帐内正中坐着的三人怀金垂紫,晓得必是孔有德和耿仲明尚可喜,于是有气无力地道了一声。
  “大胆黄贼,汝可知罪?!”倒是耿仲明先行喝道。
  “末将罪该万死。”黄朝宣说着低下头来,闭上了双眼。
  “尔竟敢使奸计赚我,却不料落入本王之手,实实是天助我也!”孔有德用戏谑的眼光看着黄朝宣,嘴里发出一阵阵冷笑。
  “末将并未有心害各位王爷!”黄朝宣原想着只是因自己用人不当而导致事之不成,却不想被孔有德将自己认作何滕蛟一伙,于是打起精神大声辩申道:
  “末将视那前来和王爷接洽的肖戈为心腹,不料这狗贼竟将此事报于何滕蛟知晓。末将实实有意归顺大清,还望王爷明察。”
  “哈哈哈!”孔有德闻言发出大笑:
  “尔还望吾信汝耶?何滕蛟既然知晓汝将献城,缘何不将尔问斩?!续顺公擒汝之时,那肖戈还率着人马企将尔救回。汝既意在归顺,他岂会相救?!”
  听罢孔有德所言,黄朝宣不得不为何滕蛟的借刀杀人之计所折服。此时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于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黄将军想留命麽?”耿仲明见黄朝宣闭目不语,乃接着道:
  “现今城内还有多少人马?粮草辎重还能接济多久?黄将军若是如实相告,本王就保你不死!”
  “哈哈哈!”黄朝宣闻言发出了惨笑:
  “我黄朝宣焉能信尔清狗所言?!大丈夫生做人杰,死亦鬼雄!要杀要剐,本将军若是皱眉一下,就不算是好汉!”黄朝宣此时只求速死,他可不愿再受那清军的折磨。
  “临死还要嚣张!”孔有德咬着牙齿大呼道:
  “来人啊!给本王将此贼推了出去,五马分尸!”
  “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哈哈哈!”狂笑着的黄朝宣被几个蜂拥而上的巴雅喇护兵急急地推了出去。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12-13 09: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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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的。
  靠着钱塘江天险阻止清军的方国安、马士英及钱肃乐、张煌言、张名振等几支明军,原本还时有攻势,虽是屡次都被击败,但所据的州县也还没被清军染指。可自从清廷在顺治三年二月末命贝勒博洛为征南大将军,同图赖率师征浙江、福建,浙江的形势就急转直下。
  那博洛乃是大清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的孙子,虽只有三十来岁,却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领,在攻打大顺军的潼关和西安时,都是身先士卒,骁勇无比。后又随豫亲王多铎往征江南,连陷常州、苏州、杭州,逼降了李本深和李成栋。而图赖早年就随清太宗皇太极征战四方,在和李自成激战于山海关时,曾在一片石大败李自成。又在攻潼关、克扬州等战中立下殊功,后又率军追朱由崧至芜湖,射杀黄得功,俘福王,灭弘光政权,因功授正黄旗固山额真,封爵一等公。
  这日,博洛率着图赖和招抚江南各省总督军务大学士洪承畴及前锋统领努山、护军统领杜尔德、前锋参领拜尹岱等一大批将领和巴牙喇兵来到松江,这里是松江提督吴胜兆的营地。
  那吴胜兆乃辽东人,曾是明关宁铁骑的一名将领,明清松锦大战后,败退入关,在高杰手下为将。明朝南京陷落后,随邢夫人、李本深投降清军。
  “尔的军马尚是严整。不过,真正攻防进退起来,其效如何?本帅倒是想看看。”端坐于马上的博洛在检阅了校场上的松江兵马后,对一直随行在后的吴胜兆说道。
  “末将领令!”吴胜兆听得令下,双手向博洛一拱,随即将马头一勒,那马就放开四蹄,直至那校场中间。吴胜兆从腰间拔出令旗,向西面列阵的人马一挥,顿时从阵中拥出二百四十名精壮军士,每二十人一队,拖拽着一尊红夷大炮快速于校场中一字排开置好,而后装填火药,须臾之间即做好了发射准备。
  “末将已做好放炮准备!请征南大将军将令!”吴胜兆朝着博洛高叫一声。
  “哈哈哈!吴将军驭兵有方!若是未装铁子铅丸,就放它几下!”看来博洛还是很满意的。
  “末将得令!”吴胜兆喊罢,将手中令旗挥了三下,而后即将令旗停在空中片刻,随后将令旗猛地向下一挥。
  “轰!”“轰!”“轰!”十二尊大炮几乎同时轰响,其声震耳欲聋,骑在马上的博洛一行人都能够感到大地的震动。
  “炮队还真是训练有素!”骑马在博洛身后的洪承畴也不禁发出了一声赞叹。
  “本将倒是想看一看吴将军人马的骑射之术。”图赖朝着旁边的护军统领杜尔德说道:
  “这红夷大炮在攻城时方有大用,平时地面交战还多赖骑射,统领大人以为如何?”
  “副帅所言极是。”那杜尔德擅长的就是马上功夫,自然对图赖的这番言论有着同感。
  “吴将军,本督想观尔人马的骑射之术,汝可令将士演之!”洪承畴虽在校阅人马,却也留着耳朵听着那些满蒙将军的交谈。此下见图赖和杜尔德议论骑射,想着定是图赖等想在松江人马面前卖弄以震慑吴胜兆,于是发出话来。
  “末将谨遵洪大人将令!”那吴胜兆曾在洪承畴帐前效力,洪承畴对其有擢拔之恩,见洪承畴令下,顿时抖擞精神,朝着东面列阵的将士猛挥了两下令旗,只见那阵中立马冲出五十位军士,各拿着一个靶垛奔向四十丈开外的地上立好。待这些军士回到阵中,吴胜兆又将手中令旗一挥,五十名骑着快马的军士策马从阵中驰出,这些人马驰至校场中间后又四散而开,待骑至靶垛前面时即从箭囊中取出弓箭射出,只见那箭枝纷纷插进垛上红心,引来松江人马的一片叫好声。
  “本督闻得吴将军亦是弓马娴熟。敢请吴将军一试手段如何?”洪承畴晓得部下的手段,此时又发下话来。
  “既是总督大人下令,吴某就不怕献丑!”那吴胜兆随即让人将靶垛移至六十丈开外,从弓囊中取出一把铁制雕弓,那弓足有三十多斤。只见那吴胜兆将马策动飞驰,于飞驰中一连射出三箭,也是箭箭皆中红心!
  “好!”松江将士发出如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
  “哈哈哈!吴将军果然了得!”洪承畴说着将头转向了一旁的杜尔德:
  “统领大人也是精于骑射,何不乘兴也来上几箭?”洪承畴的老奸巨猾此时方被吴胜兆看出。
  那杜尔德见请,也不谦让,侍着一股傲气策马而出,将马驰至军阵之后,那处离箭垛足有八十丈的距离,但见那杜尔德从弓囊中取出雕弓,于疾驰中搭箭就射,瞬间就射出五箭,箭箭都穿透红心!
  “好!”这叫好声是博洛洪承畴和一班满蒙将领和那些巴牙喇兵及少数的松江人马发出。大多数松江将士在杜尔德出场时实际上都料到了结果,一种被侮辱了的感觉伴着羞惭在内心中弥漫。
  “统领大人的神箭真是令末将眼开!”见杜尔德眼中露出得意和不屑的神色,吴胜兆赶紧上前奉上阿谀之言,心下却是忿忿不满。
  “吴将军治军也是不负皇恩!”博洛此时也看出些端倪,想着进剿明军还要倚仗这些降军降将,给些个褒奖之言还是要的,再则若真是这些个降军战力过强,那对朝廷也未必是件好事。思虑至此,博洛岔开话题,向吴胜兆说道:
  “那太湖之中作乱的吴易,汝屡次进剿,都被他脱逃而去。现今大军即将渡过钱塘,那吴易虽是芥癣之忧,可也扰人心烦。本帅还望吴将军能早日清剿得尽。”那博洛的话语虽是不重,但吴胜兆却感觉得到其中的责怪之意:
  “末将实实有负贝勒爷厚望!末将将派出那能战水师搜索湖浜,切断贼军的粮秣供给,迫那吴易上岸一战,如此,吴易可擒矣!”
  这吴易确实让吴胜兆头痛。那吴易字日生,说来系一书生,为崇祯十六年进士,弘光朝在扬州史可法处为监军,多铎攻扬州时,因在外督催粮草方躲过一劫。后举义师,屯兵长白荡,出没太湖,给清军以极大骚扰。吴胜兆奉命进剿,虽是费尽心力,却斩获不大。更有甚者的是,那吴易还屡次攻下吴江县城。在年初的正月十五,吴易乘闹花灯之际,和盗匪周瑞等人率兵攻入县城,将清廷委任的知县孔胤祖和新科举人全部处斩,使得江南震动。吴易因之被绍兴的监国朱以海封为长兴伯,授太子太保、兵部左侍郎、都御史总督浙直,赐尚方剑,便宜行事。
  “看来不灭得那吴易,这博洛面前还真不好交差!”吴胜兆想着此事,于恍然间总算是送走了博洛等一班阅军的家伙。

  顺治三年五月十五,准备渡过钱塘江攻打绍兴及浙江其他明军的博洛大军进驻杭州。那大军中,除却满洲八旗的八千军马外,尽是明朝的降军,其中有降清提督曹存性,降清总兵王之刚、田雄、李成栋等部人马共计十万众。一时连营百里,只待饮马钱塘。
  虽是兵多将广,但博洛却还是心事重重,想着正是眼前的天险钱塘江,使得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和闽浙总督张存仁等征战有年,但却不能前进一步。
  “那明军长于水战,江南多是湖浜之地,实实不利我军发挥弓马之长。”夜色之中,博洛率着图赖、杜尔德等一班将领巡营至钱塘江边,望着对岸的点点篝火,不觉自言自语的说道。
  “贝勒爷何须如此多虑。”跟在后面的参领拜尹岱见博洛愁思不已,连忙上前说道:
  “我大军为攻钱塘,数月之间已打造兵船数百,一次足可载人马万余渡江。那方国安虽是列阵对岸,我人马一旦登岸,还不是望风而逃。”
  “哼哼!”博洛听罢拜尹岱所言,不觉发出一阵冷笑:
  “汝可不要忘了还有那王之仁的水师!”
  博洛所说的王之仁,乃岳州府人。弘光时官至宁绍总兵,统水师。清兵下浙东,曾奉表投降,旋为民众抗清义举所感动而反清,后积极拥立监国鲁王,进封武宁侯。所率水师曾屡败闽浙总督张存仁的清军水师,保住了钱塘以东这些时日的安宁。
  “贝勒爷,我等均是北人,对这钱塘之地知之甚少。”图赖见博洛把拜尹岱驳回,思虑了片刻,上前几步对博洛说道。
  “图赖大人的意思是?”博洛感到图赖似乎有了主意,于是赶忙问计。
  “昔大金完颜宗弼统兵伐宋,被宋将韩世忠迫入黄天荡。”图赖见博洛听得仔细,略停片刻乃接着道:
  “那黄天荡乃是死港,金兵前进无路,后退受阻,受困达四十多天,粮草告罄,处境艰危,后完颜宗弼悬赏白银千两以求一计,乃得乡人一策,一夜之间凿通老鹳河故道三十里,才逃出黄天荡。”
  “哈哈哈!图赖大人果有应对良策!”发出爽笑的博洛用马鞭指着对岸道:
  “明日即在杭州内外张贴榜文,献渡江良策者赏银千两!”
  

李听圃 发表于 2014-7-9 10:38:59

欢迎青峰老师到社区,春霆前来接站,社区同仁有幸一睹佳作风采,祝在鄙社区交流愉快。

红影 发表于 2014-7-9 11:04:17

欢迎楼主!{:soso_e160:}

红影 发表于 2014-7-9 11:12:44

精 开篇,引人入胜!
期待下文,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7-9 11:41:54

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14-7-9 13:29 编辑

谢谢李听圃和红影对本人的欢迎。在此告诉李听圃站长一个秘密,本人也喜欢下围棋。
本人虽是年长,却是新兵,还望各位朋友多提意见。

红影 发表于 2014-7-10 07:51:08

人物众多,各有交代。人物语言、各性突出鲜明,所见楼主笔力不凡。

不知高、许二人谁占天意呀,惊心期待!

憬悟 发表于 2014-7-10 16:07:29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7-9 13:27
   时光飞逝,岁月荏苒,转眼就是二百多年过去。
  大明弘光元年正月初十,河南归德的大街上,人来人 ...

欢迎“笔似青峰”大驾光临!历史题材的故事,开篇恢弘,非常人笔锋所指,实感兴趣,特在午后细细品读,留有消息一封发于你的信箱,读之饥渴,静待下文!

李听圃 发表于 2014-7-10 23:14:25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7-9 11:41
谢谢李听圃和红影对本人的欢迎。在此告诉李听圃站长一个秘密,本人也喜欢下围棋。
本人虽是年长,却是新兵 ...

都是聂棋圣的票友。时代使然。:handshake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7-11 11:39:24

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14-9-22 16:23 编辑

第二章
  摆于袁府藏书楼旁大厅内的大宴已吃过一个时辰。席间许定国对高杰是曲意奉承,高杰对许定国、邓务良等的劝酒是来者不拒。见此,越其杰等人十分不安。在越其杰和袁枢一番耳语后,越其杰站起身来,对高杰和许定国拱手道:
  “高大帅、许总兵,时下鞑子兵兵屯黄河北岸,皇上令我等前来筹集粮草,为两位大人共同出兵作敦促联络之事,现因军务紧急,我和袁大人要早日回京向皇上复命,故先行告辞,也望高大帅尽早回营安排军务,莫负皇上厚望深恩。”
  陈潜夫听得此话,也站起说道:
  “下官也有些紧要之事需要打理,不妨与大帅就此告辞许总兵,待大帅和许总兵议定出师吉日后,再上奏朝廷,届时我将率一干官员和百姓为出师壮行。”
  也许是天意使然,此时若是高杰听出越其杰等人的话中之话,就此辞别许定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因为在此时此刻,牛凤梧所带和越其杰等人所带亲兵共在百人之上,个个擐刀而立,虎视眈眈,李成栋的五十名猛士也只在袁府之外的数十丈开外。
  但历史从来不会被改写。
  高杰见越其杰等人告辞,脸上露出一丝不快:
  “你等要去便去,本帅和许将军还有事相商。”见事已如此,越其杰等人只得带着随扈珊珊离袁府而去。
  站在不远处酒楼之上的李成栋看着越其杰等人走出袁府,心中大喜,暗想大帅一定会随之出来。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成栋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他回到酒楼之中,端起放于桌上的酒碗,一连喝下了三大碗酒。

  天有不测风云,白天还暖阳高照,可睢州夜里却稀稀落落下起了小雪,刮起的阵阵寒风将绝大部分睢州城里的居民赶回了家里,街道上行人稀少,完全没有元宵将至的热闹景象。
  与街道上的冷清截然不同的是,袁府里却喧哗之声不绝,藏书楼下的大厅和几个厢房人进人出,牛凤梧和其所带亲兵由许尔吉及其几个许定国的手下部将陪着,分别在大厅旁的几个厢房里作乐,几个青楼女子的嗲声嗲气不时被那些喝高了的亲兵发出的哄笑声所淹没。
  高杰的酒确实喝多了,他完全没有察觉原来环立在大厅内的牛凤梧和亲兵在觥筹交错之时被许定国的一班部将如蚂蚁搬家一样被拉出去喝酒去了,而越其杰“牛凤梧和亲兵不得离开大帅半步”的告诫也被高杰和牛凤梧他们给忘得一干二净。
  “大帅,这位是睢州城里最有名头的歌妓,不光曲唱得好,还生得绝好姿色,不知大帅愿否亲近美人?”许定国用眼神指向正在大厅里唱《闻芳曲》的一名女子对高杰说。
  高杰原本没有注意眼前唱曲女子的容貌和唱功,经许定国这么一问,不由将目光停留在那歌妓身上。只见这女子云鬟高耸,眉目娇俏,白脸蛋上红霞匀染,唱曲之声娴静轻柔,燕语莺音,确是十分姿色。不由得感叹道:
  “此女真可类比天仙也!”
  “若是大帅喜欢,末将就将此女献于大帅。”许定国谄媚之情溢于言表。
  高杰闻听此言,心中一喜,心想若是得此美人也不枉为人一世,正想答应下来,可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和他已生活多年的邢夫人和其幼子元爵,顿时一丝愧意涌上心头:
  “此女还是你自己享用吧,我高杰是真男子,大丈夫,本帅不近女色!”
  许定国原想捧个头 ,不料被高杰呛得梗气,一时不知所措。
  “许总兵,现在已是什么时辰了?”看见许定国狼狈,高杰生出几分快意。
  “大帅,此时估摸着快子时了吧。”许定国说出此话,自己也在心头一紧。
  “本帅想歇息了。不过,还想问许将军,你我何时合兵一处,出师剿贼?”高杰酒劲上来,口齿有些含糊。
  “我部还有一些军械辎重待筹,出师日期一时难定,还望大帅明察。”
  “莫非尔等想抗旨?”高杰已生怒气,接着说道:
  “你大公子今日为何未到?难不成不在城里?”
  许定国听得此言,背上冷汗直冒,心里恨恨道:高贼找死!然自知高杰武艺高强,仅凭自己和几个人奈何不了他,于是小声说道:
  “尔安就在城里,实因拙妻近日身染重病,故留在身边伺候,大帅若是要见,末将这就唤他前来。”
  “快去快去,本帅着实要见他一见!”说出此话,高杰的倦意上来,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太师椅上。
  许定国带着两个亲随从袁府走出,立刻令两人将手中提着的灯笼摔向地面,灯笼随之起火,顿时从周围响起一阵嘈杂的急行脚步声,夜色中大批的黑影冲向并冲进了袁府,紧接着,黑影中不断有人惨叫倒地,兵刃和器械的相击声响成一片。黑暗中又听得一声大吼:
  “快救大帅出府!”
  高杰正在小寐,忽然被响声惊醒,正惊愕时,十几个许营将士已冲到跟前,其中一人举刀砍向高杰面门,高杰将头往旁一偏,那刀“咔”的一声劈进了太师椅的靠背,乘那军士拔刀之际,高杰飞起一脚,将那军士踢出两丈开外,然后一个翻身,从太师椅上拔出刀来,一阵刀光之后,大厅里站着的只剩下三四个人。
  此时,李成栋率元胤等也正拼死杀向藏书楼下的大厅。
  牛凤梧听得外面喊声一片,忙将和自己偎抱作一团的青楼女子推开,向着正东倒西歪的亲兵们大喊一声:
  “弟兄们,快操家伙。”
  刚喊出此话,一股酒肉就从喉咙喷了出来。就在那班亲兵发愣之际,门口已站满了许营士兵,一时火铳齐发,十多个亲兵伴着那几个风尘女子都倒在了血泊之中。牛凤梧身上也被射入十多颗铁子,但他不顾伤痛,抽出腰刀,接连格杀几个冲上前来的兵士,从厢房中冲了出去。
  大厅外,蔡奢和许尔吉还在指挥着士兵向里面冲击,大厅里已倒满了浑身是血的尸体,身上已多处受伤的高杰还在和几个许营将士力战,喊杀声和惨叫声混成一片,整个大厅里充满血液的腥气。
  蔡奢见众人战高杰不下,也高叫一声跳入大厅,挥剑刺向高杰,高杰见蔡奢上前,怒吼一声:
  “老子今天非杀了你这只恶狗!”随即用刀隔开蔡奢的剑,一个转身,将手中的刀飞速甩出,那刀快如闪电,疾似流星,不偏不倚,刀尖直插蔡奢的胸膛,蔡奢大叫一声倒地后,两腿还在不停地抽搐。
  许尔吉见状,忙令站于厅外的军士:“快用火铳击杀高贼。”
  “嘭”“嘭”“嘭”一阵烟雾散尽,只见那高杰满身血迹已倒在大厅的地上。
  “高贼已死!快取高贼首级!”
  许尔吉高叫一声,同众兵将正欲上前,突然身后响起一声炸雷:
  “我李成栋来也!谁敢伤我大帅,我杀他满门!”
  紧接着,许营的将士纷纷倒地,李成栋和李元胤率五六个亲兵个个两眼通红地杀到。一时间,兵刃相击发出的声音再度密集起来。由于双方力量对比悬殊,李成栋等几人被逼杀至袁府的大门之处。
  “高贼已经授首,尔等还不快快投降!”只见许定国已在几个部将的簇拥之下站在了藏书楼的台阶上,其子许尔吉正手举高杰的人头站在其身边大喊。
  “痛杀我也!”李成栋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几乎昏厥倒地,其旁亲兵和元胤赶紧拖拽着成栋,边战边走,想杀出袁府,但许营将士越杀越多,将元胤等围将起来。
  正危急间,突然街道上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数百名骑兵在游击陈甲和浑身是血的牛凤梧的带领下杀到袁府,一番混战之后,李元胤和陈甲护卫着成栋杀出了睢州城,而此时,城内已是火光冲天。

  正月十三,对于睢州的百姓来说,是一个腥风血雨的日子。高杰在十二日晨遇害后,许定国害怕高杰部下的报复,已从当日清晨即将所率人马带往考城准备渡过黄河向满清的豪格大营投降,其间遭到李本深、王之刚率军袭击,但由于许定国早有准备,所以损失不大。李本深等追不上许军,于是杀回睢州,将因高杰被害而引起的悲愤洒向了睢州百姓。
  日中时分,李本深率军从东门杀入,见人就杀,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许多尚未来得及逃走的人家全都遭了殃。
  杀了城内,他们又杀向城外,睢州附近百里之内被扫荡而尽。一时只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李听圃 发表于 2014-7-12 10:50:36

继续品读。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7-15 19:42:25

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14-9-22 16:24 编辑

第三章
  睢州之变后,满清在多个战场都取得了大胜。  正月,奉旨讨伐李自成的靖远大将军英亲王阿济格,攻破李自成大将马世尧重兵防守的潼关,斩马世尧。定国大将军豫亲王多铎师出陕州,攻占了大顺朝的都城西安,李自成败走商州。  二月,清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率军出山东,经大战击败李本深、王之刚所率明军,占领了徐州。阿济格则基本占领了整个陕西,多铎出击河南,一路望风归降。  三月,奉旨移师江南的多铎率贝勒尼堪、博洛,贝子屯齐及固山额真佟图赖、拜音图等将领,统满汉军二十万分别出虎牢关和龙门关,向江南杀来。
  而此时南明的都城南京,还是一片太平景象。南京城内的秦淮河更是画船萧鼓,昼夜不绝,后人在《桃花扇》里所描写的“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正似当时十里秦淮的写照。  与南京城内祥和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时皇宫大殿上站立着的文武百官则置身于一片紧张和焦虑之中,因为拥兵数十万的左良玉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传檄讨马士英,已从武昌进兵至九江。  端坐于龙椅上的弘光帝朱由崧自从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在早朝时面对这么多的臣下。  “皇上,臣有本奏。”只见班中站出一人:  “此次宁南侯左良玉发兵东来,虽伪称奉太子传国密诏欲行清君侧,实为马大人而来。宁南侯不满马大人所为久矣,为息兵计,恳请皇上下旨令马大人罢官还乡,我朝万不可在强虏在前之时行豆萁相煎之事而自毁长城,因数人之荣辱而至社稷颠覆。”  说话者乃左都御史刘宗周。刘宗周在奏中所言及的马大人乃内阁首辅东阁大学士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凤阳总督马士英。  “刘大人所奏甚是谬误!”  听罢刘宗周所说,班中站出一人大声说道,此人姓阮名大铖,时任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为马士英莫逆深交。  阮大铖见朱由崧正驻耳而听,接着道:  “皇上,马大人簇拥正统,辖统四镇,为国之栋梁。前时李逆作乱,所犯之地皆遭涂炭,而马大人督师江南,使流贼不敢觊觎,为我大明立下殊功。现招檄讨,乃左良玉欲效醉翁之意。若如所请,则其定会得陇望蜀,进而挟持朝廷而效莽操之流。”  朱由崧觉得此番话说得有些道理,乃将眼光扫向礼部侍郎钱谦益,见钱谦益正看向自己,于是问道:  “钱卿对此事如何看?”  这钱谦益属东林党人,素与马士英阮大铖等人不相为谋,认为马阮党同伐异,操纵朝纲,为奸佞小人。可钱谦益自己也是一个善于见风使舵之人,他已从朱由崧的眼神中察觉出了风向。  “依老臣看来,阮大人所言似乎更在道理。”  钱谦益边说边整理了一下纱帽,然后就站在原地,静待他人表态。  “皇上,臣觉得刘御史所言甚是。”  班中又站出一人说道,说话之人名姜曰广,万历四十七年进士,现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攘夷必先安内,今我朝中纷争自起,左良玉为我朝名将,所率将士百万,如陛下施厚恩以安其心,则纷争自息,届时我朝君臣兵民,众志成一,何患闯逆不平,东虏不退?”  “好了,好了。”朱由崧的面色上已显露出十分地不高兴:  “何人是忠臣,何人是奸佞难道还要尔等告知于朕?马爱卿在烽烟四起之时,保得了江南数省的安定,使之成为我大明的中兴基石,若他称不上忠臣,何人可称忠臣?左良玉无旨兴师,实为反叛,他就是当今的董卓,他就是奸佞!”此时的朱由崧突然想起了宋高宗赵构,赵构南渡成就了南宋一百五十年的江山,自己南渡登基,说不定会成就大明朝的江山万代,成为传世明主。想到此,又声嘶力竭地加上了一句:  “左良玉效法苗傅、刘正彦,其罪当诛!”  马士英阮大铖见朱由崧其意已决,不禁面露喜色相视一笑,而刘宗周和姜曰广则垂头暮志,班中的其他文武官员却只管在原地站立着默不作声。  “马爱卿、史爱卿,”见群臣对自己的表态再无谏言,朱由崧不由得有些得意,于是又唤叫了一声。  马士英和史可法应声出班,同声应道:  “臣下在!”  “你等速速拟旨,派出大军讨逆,不可让那左良玉来此搅乱京师。万望两位爱卿勿负朕意。”  “臣下领旨!”  显然马士英的回答声音要大于史可法,朱由崧感觉到了史可法的不情愿和无奈。  “退朝!”朱由崧有些恨恨地说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拂袖走向大殿的后门。  “退朝。”太监王世礼带着拖音的高声响起。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班文武忙不迭的赶紧跪下,将头磕向了地面。
  在通往扬州的大路上,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正带着数十名随从在匆忙赶路。散朝以后,姜曰广,刘宗周因朱由崧不听劝阻,非要重用马士英和阮大铖导致同室操戈,已决意上奏乞归,史可法苦劝无效,只得拜别上路。上路之前,他已令快马向驻防泸州的靖南伯黄得功传旨,令其率本部兵马阻止左良玉东下。此时史可法的心情坏透了。心情之所以如此,是源于睢州之变后,清军顺势占领了河南,而满清所声称的进关仅仅是为了剿灭李自成为崇祯皇帝报仇的目的看来并非如此,原来朝廷制定的“联虏剿贼”并通过进奉钱物收回北京的想法看来只是幻想。更令人烦恼的是,在一些地方,清军已在和明军交战,而明军在清军的面前,往往是一触即溃。如此情形,定然使得满清觉得江南唾手可得,偏偏在此时,左良玉又兴“清君侧”之师,朝廷将重兵东调从而使得北方大门洞开。史可法觉得,清军南下已是箭在弦上。
  从来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原本驻防泸州的四镇之一黄得功在接到朝廷的旨意后,不敢有丝毫怠慢,急领本部军马东移,前往九江方向迎战左良玉,经苦战,终于在草鞋峡至燕子矶一带击败左良玉的前锋。左良玉遭此败绩,气血攻心,旧病复发,于四月初四呕血而亡。但清军也在明朝内部的内斗之时,大军在豫亲王多铎的率领下,于四月十三攻占了泗州并传谕四方:、
  流贼李自成杀君虐民,神人共愤。朕诞膺天命,抚定中华,尚复窃据秦川,抗阻声教。爰命和硕豫亲王移南伐之众,直捣崤、函,和硕英亲王秉西征之师,济自绥德,旬月之间,全秦底定。悯兹黎庶,咸与维新。其为贼所胁误者,悉赦除之,并蠲一切逋赋。大军所过,免今年额赋之半,馀免三之一。
  那一方士绅民众,怕的就是战乱刀兵,又见清军军纪远远好过明军且还有免除赋税的好处,于是纷纷归降。四月十八,多铎大军已至扬州城下。
  此时北京城内的紫禁城里,年幼的顺治皇帝福临正高坐在太和殿内金色的九龙宝座上。台基下,睿亲王多尔衮等一班大臣们正在就国事发表看法。当然,这些人所谈的许多事情福临并不明白,但他明白一点,那就是自己是皇上,而下面所有的人都是奴才和必须听命于自己的臣子,其中也有一个令自己有着相当畏惧的叔王多尔衮。  “臣启皇上,流贼李自成在和硕英亲王和和硕豫亲王的联合扫荡下,自败出西安后一路南奔,对我追兵已不敢战,现已窜至襄阳荆州一带。英亲王阿济格和平西王吴三桂正穷追不舍,剿灭流贼只是早晚之事。豫亲王多铎现已移师进剿江南福藩,江南前明残军望风披靡,如此捷报频传,实乃托皇上齐天之福,实乃天佑我大清也!”多尔衮的语气里明显露出的是十分的骄气。  福临对多尔衮用汉话而不用满语上奏心有不悦,因为此时的福临对汉话还不是能听得很懂,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将不高兴的情绪表现出来,因为额娘孝庄太后就说过要想成为天下之主就必须学会汉字和汉话并请来专门教习自己的师傅。  “如此大好局面,实慰朕心。叔王摄政,军国大事处理得有条有理,对我大清劳苦功高,还望叔王一如既往,早日成就我大清的一统江山。”福临也用汉话对多尔衮进行了一番褒奖。当然,这些话都是额娘平日里反复教的,现今说出来倒真是显得口齿伶俐,恰如其分。
  多尔衮刚回到王府的书房不久,总管就递上了礼部右侍郎孙之懈求见的禀帖。多尔衮拿着禀帖瞧了瞧,终于想起了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于是就对总管说道:  “让他进来吧。”  孙之懈,山东济南府淄川县人氏,明天启二年进士,崇祯初年为翰林院检讨,后因卷入阉党逆案,被革职。清军入关后,洪承畴写书信将其招至北京为官。  “臣孙之懈恭请摄政王金安。”孙之懈一进书房,立刻跪下向多尔衮请安。  “孙大人在本王下宅之内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多尔衮对投清的前明官员一贯保持着客气,因为他知道,要想打下江山并坐稳天下,必须赢得汉人之心。  站起来的孙之懈见多尔衮对自己如此客套,被感动得几乎流下老泪,声音颤抖地说道:  “臣此次前来拜见摄政王,非为他事,只是因摄政王为解万民倒悬之苦,终日劳顿,使臣感怀涕零。现特来献上珍物,以供摄政王在万忙之余,调适心情。”说罢此话,将头转向侍立在一旁的总管拱手道:  “还烦请总管大人奉上下官心意。”  当总管将孙之懈送来的礼品展现出来时,多尔衮也不由暗吃一惊。两个极精致的盒子被打开后,只见那两个物件真是世所罕见。  孙之懈指着其中的一件瓷器道:  “此为祭红宝瓶。此瓶大腹细颈,其薄如纸,红不刺目,鲜而不过,釉面不流,裂纹不出。相传在烧制的过程中,要加入珍珠、玛瑙、玉石和黄金等物,其中最紧要的是还要掺入适量的少女之血,那掺入之血多一分则不成,少一分则失败,故即使用心烧制千窑也难获其一,因而有‘万窑一宝’之说。”  多尔衮将那瓷瓶拿至手中,细细地把玩了一番。不由自主地叹道:  “此瓶媚而不艳,红中微紫,色泽深沉安定,釉中平滑如脂,实为本王前所未见之宝物也!”  孙之懈见多尔衮夸赞,忙将另一个物件从盒中拿出。只见此物其大如盘,形似鹅卵从中间剖开,平面上光滑如镜,凸面上则长满尺余白毛。  “此物乃从万里之外的南海中所得。”孙之懈有些自得地说道:  “此乃奇异之石,摄政王可细看,这如镜的一面上有一似渔翁垂钓的图形,远处山间正显太阳喷薄欲出之景,这背面所长之毛犹如人发,年长一毫,长至尺余则需万年以上。此石正彰显我大清如日出东山江山万年之吉象,实为祥瑞之物。”  多尔衮接过奇石,果然瞧见如孙之懈所说之景致,心中不由暗暗骂道:“这老狗真善阿谀!”但嘴上却说道:  “孙大人如此珍物,本王焉能夺爱?还望大人收回宝物。今日已令本王眼开,在此还谢过孙大人厚意。”  孙之懈觉得多尔衮似有拒收的意思,于是赶紧跪下道:  “摄政王大志天才,为我大清顶天支柱,下臣深蒙皇上和摄政王厚恩,无以为报,若是摄政王不领臣意,下臣万不敢起!”  “既然孙大人如此说,本王只有愧收,还请孙大人快快起来。”多尔衮心想,将这两件宝物转送给福临,那小皇帝说不定会喜欢,至少那孝庄太后会逼着他喜欢。

李听圃 发表于 2014-7-15 23:39:56

动乱之时,人有异志,升降反背,尽皆难测。国人常是一团散沙,被人分而治之。明末就是一台大戏,看士大夫们的种种表演。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7-16 10:01:26

李站长看问题一语中的。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7-17 10:04:33

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14-9-22 16:25 编辑

第四章
  顺治二年四月二十,高邮州兴化县境内。李成栋正率领一万人马急急地向扬州进发。
  自从清军攻占泗州,史可法就知道扬州已成为清军的下一个目标。为保住扬州,史可法派出四方信使向各镇求援。高杰军在高杰死后,朝廷已颁旨让高杰子高元爵袭兴平伯爵位并统高杰之军,但因高元爵年仅八岁,实际军权由其母邢夫人和李本深掌握。邢夫人在接到史可法的求救信后,忙和李本深等众将商议,最后决定派出三路兵马驰援扬州。一路由总兵吴胜兆带领一万兵马,由宝应驰援扬州,一路由李成栋带领,从兴化出发,而邢夫人和都督李本深则统大军随后跟进。
  “元胤,此地离扬州还有多少路程?”骑在马上的李成栋回头问紧随其后的李元胤道。
  “禀父亲大人,此地名渌洋湖,离扬州只不过百二十里。”
  “看来只要我大军加快进军,扬州可保无虞,元胤,你速派出探马,将扬州的军情和其他各路我军进兵驰援的军情打探清楚后禀报与我。”
  正说话间,孟文全自后面策马而来:
  “大将军,下官有话要与大将军说。”
  李成栋看了看有些气喘嘘嘘的孟文全:
  “寒驹先生有何话说?”
  “我看此地临湖,地势十分平坦,若是和清兵遭遇,清军的骑射之长极利于发挥,恳请大将军令火铳营的军士向大军两侧布置,以保我大军侧翼。”
  李成栋觉得有理,正欲向牛凤梧下达将令,突闻一声炮响,平地里突然冲出千余身穿黄甲并镶有红边的骑兵,数面镶有红边的黄色龙旗随着飞驰的骑兵在风中猎猎飘动,紧接着,飞矢如雨而来,顿时,李成栋的大军陷入大乱,不少兵士中箭倒地,一清军将领快马提刀,直奔李成栋。李成栋见状,忙抽出腰刀迎战,其他明军将士也在慌乱中振作精神,有的弯弓搭箭,有的绰枪舞刀,有的击发火铳,与清军混战了起来,一时间,兵器交织之声震天动地,吼叫和哀嚎不绝于耳。
  李成林见哥哥与那清将战得不分胜负,唯恐李成栋有失,拼全力将一名杀至马前的清兵格杀后,提马冲向那员清将,那清将见李成林提矛刺向自己,稍一分神,李成栋快刀已至颈项,只闻“喀嚓”一声,那人头已离开躯体,滚到了数丈开外。
  这边的陈甲,正率骑兵迎战冲过来的清军,那清军边冲边放箭,几乎箭无虚发。届清骑冲至面前,陈甲的骑兵已死伤十之四五,陈甲眼见抵敌不住,只得勒马后退,那清军也不穷追,立即转而杀向李成栋的步兵,那些步兵在飞驰而来的清骑面前,几乎无还手之力。
  李成栋见势不妙,忙向仍在奋战中的明军将士大叫一声:
  “我等只有以死相搏,方能死中求生!”边喊边冲向清军的一名持旗官,寒光一闪,那持旗官已殒命刀下,李成栋夺过龙旗,向空中舞动了几下,明军将士一看主帅如此勇猛,发出一声欢呼,聚集着冲向清军。清军的骑兵终于被挡了回去。

  傍晚时分,李成栋的大军已后退三十里扎下营盘。大帐之中,李成栋正听着元胤禀报着探马带回的消息。当得知刘泽清和刘良佐的两镇并未向扬州驰援且吴胜兆的大军也遭到清军的拦击而损失不小时,不由叹道:
  “史督师盼救兵如干渴将死之人盼甘霖,可各路人马,要么因战受阻,要么按兵不前。若是扬州不保,则我大明都城将成危卵,这叫人如何是好?”
  “俺就不信那鞑子兵我等胜不了!今日之败,只不过是那鞑子乘我不备偷袭所致。待明日我大军和他们摆开阵势,看我不取那虏酋首级过来!”牛凤梧倒是十分的乐观。
  “寒驹先生怎么看?”李成栋向坐在旁边的孟文全问道。
  孟文全沉吟片刻后答道:
  “若是大将军不怪罪,依下官看,扬州恐怕守不了几天。”
  “形势真如先生所言有如此危急?”李成栋面露惊愕之色。
  “文全久受大将军知遇抬爱之恩,自当竭力报效,故不敢相欺。试想今日那扬州遭清军重兵围困,城内缺兵少将,史督师即便有一腔报国热血和百般本事,也难成那无米之炊,扬州非二十万以上强兵不能解围。”
  李成栋听得此言,诧异道:
  “吾闻那围扬州清军只不过四五万人,先生缘何道解围需二十万兵马?”
  孟文全听了李成栋的问话,摇摇头苦笑道:
  “今日之战,我军死伤千余,而鞑子兵陈尸不过百人,我万人大军面对清军的千余人冲击死伤是如此惨重,说明清军的战力不可小觑。”看着李成栋在不断地点头,孟文全接着说道:
  “今日接战之时,下官即将马驰向高处,因而看得明白。那鞑子兵射出三箭,我军士方能放出一箭;鞑子兵射出十箭能中三四,而我兵士射出十箭难中一二;鞑子兵射出之箭可远及四五十丈开外,而我兵士射出之箭难过三四十丈;鞑子兵的战马一般较我军战马快百之一二十,足可见其兵强悍之至。我说的二十万强兵方能解扬州之围,还怕是一厢情愿。”
  “现黄得功和左梦庚对峙于燕子矶,其兵难以北调;刘泽清和刘良佐拥兵不动;而我军即使全部杀向扬州,也不过八九万众。大将军所率兵马只不过万人,敢问大将军能有几成胜算?”孟文全显然已经有些激动。
  “那么此等形势该如何处置?”李成栋觉得孟文全说的十分在理,赶紧问计于孟文全。
  “时下我等只有背靠兴化扎营驻守,派出精干小股人马四出袭扰清军,同时派出多路探马打探各处消息,若是两刘出兵,我等就即刻挥师南进,解围扬州。”
  李成栋听罢,觉得也只能如此,于是让元胤传下将令,各军开始行动。

  自从清军前锋四月十八到达扬州城下,城内的百姓已陷入一片恐慌。有些民众乘清军还未完成围城之际,纷纷携家带口逃出扬州。也有一些民众不惧生死,自愿地加入到守城的明军之中。
  史可法派出各路求援的信使后,日夜巴望,盼着江北四镇的援军早到,可只到四月二十,方有左都督刘肇基携副将乙邦才、马应魁、庄子固等率八千兵马从高家集援至。
  那刘肇基乃辽东人,出身于将门之家,早年因军功升任辽东总兵官,曾参与松锦会战并在与清军大战中救出吴三桂。
  至四月二十一日,扬州城内的守军也只有万五千人。史可法心里明白,单靠这些守军加上一些义民是守不住扬州的,但他乃决定死守扬州,以一死报国。于是招集诸将至督府议事厅,对众将慨然道:
  “当前大势诸位尽知。城外清军十万已将扬州围成铁桶,城内守军不过万余,本督师已决意杀身成仁,死守孤城。然诸位或各有志,或不似可法无后还有幼子待哺。现满酋多铎屡次下书招降,若是那位欲往清营,可法定不相阻。”
  此时众将中站出一人,至史可法面前跪下道:
  “若是督师死义,我辈岂能屈节!小将史德威跟随督师多年,受教盈耳,今跪告于天,若是督师不弃,我即为史督师之子也!”
  史可法听得此言,赶紧上前将史德威扶起:
  “我尚未有子,今得你以同姓为后,令本督师不胜之喜也!”
  其他诸将见此情景,一起上前拱手:
  “恭贺督师得子之喜!我等皆愿追随督师,死守扬州!”
  史可法见众将俱怀必死之心,不由泪流满面 ,于是将下摆一甩向众将跪下拱手道:
  “可法代朝廷和我大明万千百姓谢过诸位将军!”
  众将领见状赶紧跪下同声道:
  “我等愿效督师死力!”
  史可法将守城的军事布置后,和刘肇基、史德威一同来到了书房,因为他们还要商量如何将扬州的情况奏报给南京的朝廷。刘肇基认为此时已无奏报的必要,他认为马士英和阮大铖操纵朝纲排斥异己已到了完全不顾大局的地步,以至于为了一己之私将北镇兵马调往西南迎击左良玉而使整个江南失去北方屏障,从而使得清军顺利南下造成现在的危局。现时马士英阮大铖即使调兵也只会将兵马调去守卫南京,只有在坚守扬州的过程中给予清军大量杀伤形成僵持的局面下,方有可能等来援军。
  正议事间,镇守北门的副将马应魁派人报,有清使下书已至督师府外等候。
  “还是请信使进来吧。”史可法吩咐来人道。
  清使进得门来,向史可法深深一揖,然后道:
  “我奉和硕豫亲王令,致书史大人。”接着将书信呈送给史可法。史可法将书信接至手上:
  “豫亲王也是不嫌烦劳,这书信是第五次送来的吧?”然后看也不看,将书信递给在一旁侍立的亲兵:
  “拿下去焚了。”
  清使一见,忙上前道:
  “豫亲王告谕史大人,我朝受天眷佑,肇造东土,倚任亲贤,救民涂炭。剿流贼于先,民众额手,减赋税于后,百姓欢呼。而明福王僭号南京,非但不进剿流贼以报君仇,反而任用奸佞鱼肉人民。现我大军顺天应人,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前明官员贤士纷纷来投。豫亲王敬仰史大人大才,恨不能即刻晤面,若是史大人能劝福王削号归籓,则刀兵可息,福藩亦可受我朝尊荣,大人也可为天下施展大才。”
  听了信使之言,史可法嘿然一笑道:
  “难得豫亲王如此看重可法,看来还是得给你主子一个交代。”于是令左右取来纸笔,欣然下笔写道:

  大明国督师、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顿首谨启大清国豫亲王殿下:
  本朝传世十六,正统相承,自治冠带之族,继绝存亡。贵国昔在先朝,夙膺封号,载在盟府。后以小人构衅,致启兵端,先帝深痛疾之。现吾皇秉承天命,继即大统已近一年。其间振励图治,养息人民,接好于贵国,交友于外邦。昔贵国大军追剿逆成,入都为我先帝、后发丧成礼,我朝官民无不感恩戴德。然今徒找籍口,自诩天命,以大军犯我江南,攻城略地,屠戮生灵,岂以为我大明无人耶?我大明幅员广袤,带甲百万,众志成城。若殿下知返退兵,则两国将永交旧好,本朝图报,惟力是视,贵国坐而义利兼收。若继犯我朝,可法当列阵相待,绝无他路可循。
  惟殿下实明鉴之。
                           大明弘光元年四月二十一日

  史可法写完此书,并未停笔,拿过一纸续写道:

  恭候,太太、杨太太、夫人万安。北兵于十八日围扬城,至今尚未攻打,然人心已去,收拾不来。法早晚必死,不知夫人肯随我去否?如此世界,生亦无益。不如早早决断也。太太苦恼,须托四太爷、大爷、三哥大家照管,烟儿好歹随他罢了。书至此,肝肠寸断矣!
                                四月甘一日法寄


  写完后,史可法亲手将两封信封好,将书信分别交予了清使和史德威。然后对清使说道:
  “请贵使转告豫亲王殿下,再来招降徒劳无益,本督师身为朝廷阁辅,岂肯反面事人!若天叫可法死,本督师将埋骨扬州。”那信使听得此话,拱手道:
  “我也是前明小吏,早就对阁部大人高山仰止。只不过大明气数已尽,还望大人能自为保重。”说罢告辞而去。
  
  豫亲王多铎在阅毕史可法的回信后,知道扬州必须靠武力才能攻占,于是带着固山额真拜音图,梅勒章京图赖和阿山等清将巡视扬州城外的清军阵地。只见距城二里之外架起了不少红夷大炮,相隔百丈就有一尊,于是向身后的将领道:
  “此炮现已广为我大清所用,虽扬州城坚,亦经不住此炮轰击,破扬州可如探囊耳。”
  拜音图从旁说道:
  “王爷所说极是。想那太祖时明军常以此炮拒我,我军为此受损非小,太宗皇帝在松锦会战中,劫获那明军红夷大炮近百尊,后又在锦州设置制炮所,月造炮十余尊,现今我大清军中已拥炮数百。据闻英亲王在攻打潼关时,数十尊红夷大炮同时轰击,火焰及天,那流贼被震死者过半。”
  多铎闻言道:
  “而今福藩所据之地虽说仍有不少兵马,但有这红夷大炮者甚少,我大清取江南再无所惧也!”
  拜音图指着一尊大炮说:
  “此乃新铸神威大将军炮,长丈二,重五千斤,一次装火药十斤,铁子或铅丸二十斤,可射至十里开外,若击入人堆,千人亦亡,其威无比。”
  “此炮竟有如此厉害!”那多铎说着上前躬身抚摸了一会大炮,而后站立起来,向扬州城看了几眼,随后转过身来对着众将吩咐:
  “汝等现悉心准备,数日之间,本王将下令攻城!”众将忙应声跪下道:
  “喳!”




李听圃 发表于 2014-7-18 01:32:27

继续关注。忠心赤胆史可法,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7-18 23:51:42

李站长关注史可法的壮烈,但下一章节地方转到了我的出生地武汉了。史可法还要多活几天,我想谈谈李自成了。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7-20 19:29:28

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14-9-22 16:27 编辑

第五章
  扬州城处于大战之前,而此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武昌城,也似乎在等待一场厮杀的到来。
  李自成自四月初进入武昌城后,武昌几乎成为了一座空城。左良玉在兴师东下之时,曾对武昌的百姓大加劫掠,而今闻大顺军又至,那更是逃得飞快,因为依他们所知,李自成的大顺军就是一帮匪寇。
  经几日布置,李自成已将几路大顺军分别布防于武昌周围,郝摇旗和田见秀分别镇守与大东门和小东门;袁宗第驻防汉阳,以和武昌犄角相应;刘芳亮扎营黄州,拟保大顺军东路通畅。
  这日,李自成觉得稍有闲暇,同时也想查看一下武昌的地形,于是和刘宗敏宋献策等一班文武官员登上蛇山。
  登山之间,李自成看见江边山上立有一楼,心想这定是那有名的黄鹤楼了,于是对跟随的文武官员道:
  “看来前面就是赫赫大名的黄鹤楼,何不登楼一看?”
  当李自成等来到楼前定眼一看,只见这黄鹤楼由主楼、配亭和廊院三部分组成。三十六根粗壮砥柱支撑起近二十丈高的主楼,四面四层,飞檐斗拱,四周共有三十六个“龙头”翘角,每个角梁前端均挂有铜铸风铃,第四层的歇山骑阁正面高悬的横匾上面高题着“黄鹤楼”三个金色大字。配亭和廊院中,有几个道士正在洒扫。
  见得众人前来,从廊院中走出一位老道,只见他鹤眉童颜,上前稽首道:
  “无量天尊,贫道有礼了。”
  站于李自成身后的将领白旺,忙从旁喝道:
  “我大顺皇帝驾临,还不跪拜?”那老道闻言,诧异作色道:
  “贫道只听闻有大明皇上,何来大顺皇上?”
  那白旺见那老道并无下跪之意,正欲拔刀向前,被李自成喝止:
  “还不给我退下!”白旺见此,只得唯唯而退。
  自成此时,心中对老道的无礼虽有怒气,但颜面上完全是一副宽容的神态。因为自从败出西安后,被阿济格大军穷追,先至商州,后退襄阳,再经荆门,一路退到武昌,和清军大小十几战全无胜绩。所到之处的百姓也是闻风而走,所弃辎重无数,粮草无从征集,将士的士气已低至极点,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军纪不好,而这也导致百姓普遍地对大顺军怀有敌意,故而,李自成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刁买人心的机会。
  在老道的带领下,李自成和手下登上了黄鹤楼的楼顶,四周望去,景色尽收,那滚滚东去的长江似一条黄带流向烟波浩渺的天边,江对面的龟山草木葱郁,和这边的蛇山形成两山夹江而锁的景致。
  “此楼端的十分雄壮。”
  面对四方景色,李自成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于是向跟在身边的老道问道:
  “我自寡闻,还请问道长,此楼是何人所建?”
  那老道见李自成问及,赶紧上前答道:
  “此楼乃一辛姓寡妇所建。”
  自成听得此话,哈哈大笑道:
  “道长欺我!此楼壮雄无比,岂是一妇人所能建成?”
  “贫道岂敢相欺将军,且容贫道慢慢道出缘由。”那老道边说边将手中的拂尘甩上左肩。
  那老道将手指向楼下的一处道:
  “此处叫黄鹤矶,可多年以前却叫黄鹄矶,为来往船只停靠和船工歇脚之处。有一姓辛的寡妇,见其处做得生意,乃在此处开起一小酒店,生意自是不错。”
  见李自成听得仔细,那老道接着道:
  “一日,一位衣着褴褛、骨瘦如柴的老道进得辛氏小店,对辛氏说自己冻饿至极但无分文,求辛氏施些好酒好菜与他,那辛氏心善,见其可怜,乃供上好酒菜,那老道食罢不谢而去。”
  李自成听到此处,不由笑道:
  “那道士恁的奇怪,我若是让人白送一顿好酒饭,定然万千感谢!”
  “怪诞之事还在后边。”老道接着说道:
  “自此之后,那老道每日必至,只管要那好酒菜吃喝,却并无一个铜板相付,那辛氏也不相较,只管奉上好酒菜。月余后的一日,那老道吃罢,对辛氏说:‘吾将外出云游,特来告辞。前在汝店白食多日,无以为谢,现留一物与汝,汝能令其歌舞招客。’说罢,将手中之箸在墙上画出一只黄鹤,然后将箸指向店外的水井道:‘此井将变水为酒,取之无尽,可保汝富足。’说毕,老道遁去无踪也!”
  “那老道原是仙人。”李自成心里暗想:朕若是能得仙人相助,何至落得现今田地。于是催问道:
  “那后情若何?”
  “那辛氏对老道之言犹未全信,乃欲淘取那井中之水试饮,然未及近前,已闻酒香漫鼻,饮之则觉甜饴沁心。唤那墙上黄鹤,那黄鹤竟煽翅而下,且歌且舞。从此辛家酒店宾客盈门,那小酒店也变成了大酒楼。”
  “原来这黄鹤楼就是那辛氏这样建的。”李自成觉得已经有了答案。
  “非也!”老道接着道:
  “十年后的一日,那遁去的老道又至,辛氏仍将好酒菜招待于他,当那老道问及辛氏还有何未心之事时,那辛氏道:‘现今客多,酒是不缺,但缺肉耳。那井若是出酒之外,还能出糟,养些猪豚,将是更好。’那老道听罢,默然片刻,忽哈哈大笑不止,随后呼唤一声,那黄鹤随即飞至,老道骑上黄鹤,飞天而去。再看那墙上,所画黄鹤已然不见,只留下四行大字。那井中更是全无酒香,只是一洼清水。”
  “那墙上所题何字?”自成急切地问道.
  “那墙上所题字为:”那老道顿了顿朗声道:
  “行善为图报,贪心比天高,得寸又进尺,有酒还要糟。”
  “此时辛氏幡然觉悟。”老道接着道:
  “于是辛氏用家产于此地建起一座高楼,供游人登临观景感怀,此楼名辛氏楼。后人因其故事故改曰黄鹤楼耳。”
  听得老道所讲,自成深感其中之理,一时若有所悟。随老道下至二楼,只见大厅之内的墙上,题满了各代名士骚客的诗词之作。李自成心中有事,那崔颢、白居易、贾岛、陆游、杨慎、张居正所题诗赋皆是一眼而过,唯在那李白的题诗前驻足良久。
  那李白的两首
  一曰:
  《黄鹤楼送盂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二曰:
  《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那诗中所道的“唯见长江天际流”和“西望长安不见家”此时已渗入李自成心扉,李自成心中思忖道,想当时,千军万马踏破北京,称孤道寡,转眼间,就被清军击败,一路溃奔,陷入那亡命无路之境。若知会这般天翻地覆,还不如早早遁入空门,远离那尘间之事。思于此,李自成向老道拱手一揖道:
  “今日与道长一谈,如拨云见日。现即告辞,还望来日再蒙道长赐教!”那老道闻得此言,略微顿住,然后稽首道:
  “贫道和将军定有此缘,还望将军一路走好。”
  在回驻跸的路上,一个想法,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李自成的脑海之中。


踏雪闻香 发表于 2014-7-23 14:52:16

笔似青锋 发表于 2014-7-20 19:29
  扬州城处于大战之前,而此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武昌城,也似乎在等待一场厮杀的到来。
  李自成自四月 ...

高人: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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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长篇历史小说)只有青山不改(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