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书 发表于 2019-2-15 09:40:57

〔纪实〕榨油制腊

本帖最后由 李兴书 于 2019-2-15 09:42 编辑

榨油制腊
舅舅家在秦岭脚下缠带沟脑上的二道沟口,那里叫许家台子,住有三户许姓人家。二道沟东边翻过山是武圣沟,西边翻过山叫五龙沟。

解放前,缠带沟脑上住着一户叫周跛子的人,周氏知天文,懂阴阳,很神道,能使鬼抬轿。传说,他白天睡觉,晚上行事。更深人静,月黑风高,两腿夹把扫帚,腾空而起,夜行八百。前半夜鬼抬轿在西安城隍庙看秦腔,后半夜鬼抬轿到华阴背棉花,鸡叫前还要赶回缠带沟睡觉。一次到保安赶集,与朋友一起喝酒时间大了,后半夜才日急慌忙腿夹扫帚启程回家。轿子到杨家砭时,惊动了大户杨世奎家的狗。狗汪汪一叫,公鸡也跟着打鸣,岂不知鬼怕狗叫鸡鸣。鸡一打鸣,天就亮了。小鬼慌忙扔了轿子,四散逃遁。周氏从空中摔下,从此跌成跛子。七十年前,他儿子还和我同过几天学,依稀记得名字叫周来子。

缠带沟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充满神秘和欢乐。看割漆,看制腊,看烧灰,看制碱,捡毛栗,摘五味子。夜里睡在能容纳五六个人的青石板砌成的火炕上,听外号人称许谝子舅舅说书。他讲的杨香武《三盗九龙杯》听起来津津有味,一夜都没了瞌睡。


缠带沟地处秦岭南麓,气候较凉,几乎常年都要烧炕。记忆中舅舅家没有风箱,做饭、烧炕,架上柴,下面不通风,火心不空,火苗不旺,柴火尽沤了烟。房子里总是烟雾腾腾,刺眼呛喉。大表哥叫松柏,三十多岁,中等个子,眼睛不好,红红的,老是淌着眼泪。他说,这是烟熏的。

大表哥勤恳,也是个能人,他会割漆。割漆和南方割胶一样,先在漆树身上划开二指宽子型拉口去皮,在型下端插上用桦树皮制作的勺勺,用来接从漆树身上渗出来乳汁般的胶状白色粘液。

许家台子房前屋后,山上山下漆树很多。漆树是落叶乔木,身高可达20米。秦岭山地是陕西漆树分布较集中的地区。漆树树干内含的白色乳汁,称之为生漆。过去,有钱人家老人的棺材,闺女的嫁妆都是要用生漆多次油刷成乌黑铮亮,能照见人影。我小时吃饭的小碗、装菜的桶桶都是舅舅家给的。碗和桶桶都是用麦秸编制、细麻绳纳成的,里外刷了生漆,防腐耐热,不易摔烂。

在林子里大表哥不准我走近漆树。他说,漆树会咬人,咬的人浑身红肿,起斑疹,其痒无比。他说,不怕漆的人,就是把漆倒到身上,啥事也没有。怕漆的人只要看到漆树,或从漆树旁边经过,也会被咬的长出漆疮。后来才知道,有的人对漆树过敏,才会被咬。大表哥说蜂蜜能治漆疮,抹上就好,神仙一把抓。我不怕漆,也没长过漆疮。
漆树果实外层肉厚油多,可榨油。内核坚硬油少,多为猪饲料。小时,家穷口粮短,大表哥送些漆核子和漆腊块子,我背回家,漆核子炒熟磨细,当炒面吃;漆蜡块子当油,锅烧热,蜡块子在锅里蹭几下,食物就不粘锅、不易烧糊。

秋天,大表哥爬到树上,把漆籽一挂一挂的采摘回来,晒干去核,挑到屈振祥的油坊,用水磨加工成粉,锅里加温深炒,再用稻草包装成饼,最后送到木制油机上榨。

一根圆木用绳索横着悬挂在大樑上,作为撞子。为防止撞子头部撞击时劈裂,还用双道扁型铁圈将撞子顶端箍着。榨油,山里人叫打油。油匠站在撞子的右侧,左手抓绳,右手扶着撞子头,掌握方向。油匠领喊号子,撞子后边的人和声吆嗨,撞子向后拉,往前送,起着助推作用。榨油实为挤油,是不断地往油槽里加楔子将瓷实的青冈木制成一尺多长、一头薄一头厚的木楔,随着出油情况,由薄到厚,不断加楔。撞子头击打楔子,嘭嘭的撞击声震得房子嗡嗡作响,有震耳欲聋的感觉。在挤压的作用下,清澈晶莹、黄澄澄的漆籽油涓涓流向油槽下面的大锅里。随着时间的延长,个把钟头漆籽油由白色到淡黄,由液态到固化,像低温下的猪油。

冬天,大表哥将漆腊块子再深加工成漆腊。他在中间大房间里并排架起两口铁锅。一口锅下面生上木炭火,把漆腊块放进锅里融化,稀稠到一定粘度,再用大铁瓢,将呈液态的蜡油舀到没生火的大铁锅里。

铁锅上方挂有一个比锅口略小一点的平行能旋转圆形竹轮,蒿秆裹上棉花,作为蜡烛芯子,芯子一端斜插一苗缝衣针,作为挂钩,挂在竹轮上。他左手稳住圆竹轮,不让其摆动,右手从圆轮上取下一支芯子在油锅里浸蘸一下,再挂回圆轮上。依次旋转浸蘸上挂,直到蜡烛粗细达到要求为止。
一般照明用的蜡烛不上颜色,为淡黄,称作白蜡。喜庆过年敬祖先祭祀的蜡烛粗大,外表要染成红色。在一个小盆子里舀些蜡油,再放些煮红,把白蜡放进去蘸一下上色,白蜡就变成红蜡了。

土法制漆腊,是商洛一项传统手工工艺,现在市面上手工漆腊见不到了,制作的工艺怕也失传了。   

胡永忠 发表于 2019-2-15 10:30:33

推荐!!!周跛子这段好像有点多余!

胡永忠 发表于 2019-2-15 10:37:17

胡侃瞎周 发表于 2019-2-15 10:30
推荐!!!周跛子这段好像有点多余!

喜欢你讲的故事!欣赏你朴实的文字!佩服你的写作劲头!

老党 发表于 2019-2-15 11:14:24

好文。{:1_222:}

云上云上 发表于 2019-2-15 20:25:47

传统手工工艺,是劳动人们在长期劳动实践中的智慧结晶,欣赏,赞。

白水 发表于 2019-2-16 08:26:03

偏避的乡村,纯朴的人,朴实的故事,欣赏。

yxq一叶扁舟 发表于 2019-2-20 10:04:14

喜欢,问好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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